詹姆斯·麥克納尼：波音“夢想守護者”

祝躍

波音公司CEO詹姆斯·麥克納尼（W. James McNerney Jr.）最近有點煩，電池問題剛得到平復沒幾個月又有死灰復燃的跡象。7月6日韓亞航空在舊金山機場撞地斷裂的波音777飛機上的部分乘客要起訴波音公司，理由是他們認為飛機自動油門系統的故障是造成飛機失事的原因之一。

波音還沒來得及應招，埃塞俄比亞航空公司一家停在倫敦希思羅機場的波音787飛機突然起火，讓人們對波音787的燃料電池問題和安全性再度產生懷疑。

四處“中槍”的波音公司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習慣于低調處事的麥克納尼卻繼續保持沉默，他派下屬去應對媒體和航空公司的追問，只有政府部門、波音股東和董事會能從他嘴里聽到有關波音787的話題。

人們批評麥克納尼對公司業績和股東評價的重視程度要遠遠高于其對乘客安全的關心程度，有的人甚至稱之為“冷面、冷血的利己主義者”。

然而了解麥克納尼的人都知道這樣的表述其實是曲解了這位耶魯大學畢業、在飛機制造和飛機引擎行業有多年經驗的老兵。實際上，在公眾前不善言辭的他從一開始就在幕后擔任波音787夢想客機的“守護者”。

“難產的孩子”

這里所說的“一開始”并不是指波音787曝出電池問題的時候。實際上，自擔任波音公司CEO以來，麥克納尼一直在波音787有關的事件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可以說，他扮演的是波音787“教父”的角色。

然而，像任何一個淘氣的孩子一樣，波音787給麥克納尼出了不少難題，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擔任波音CEO的時光中“至少有2/3是花在處理787的問題上的”。

第一個問題出現在787面世之前。2005年7月，因為與下屬存在不正當關系，前CEO亨利·斯通賽福（Henry Stonecipher）突然辭職，波音董事會立即從3M公司挖來了麥克納尼擔任公司新的CEO，這引起了另一個候選人艾倫·穆拉利（Allen Mullaly）的不滿，后者很快也選擇了離開。

突然的人事變動打亂了波音787的交付計劃。由于之前過于高調的宣傳，波音787的供應網絡鋪得過長，再加上其使用的多種新材料與新技術需要更多的安全測試。因此，波音在2006年12月份的時候宣布推遲787的交付時間，之后又陸續將交付時間推遲了3年半之久。

推遲交付不僅僅嚴重影響了波音在客戶和投資者心中的信譽度，也極大地提高了研發成本。波音原本計劃是將787的成本控制在50億美元左右，而根據巴克萊銀行的推算，延遲交付讓波音787的成本上升到144億美元，還不包括波音向各個航空公司支付的違約費。

糟糕的現狀讓麥克納尼倍感壓力，有的人認為“不夠強勢的麥克納尼無法迫使手下努力完成訂單”，并且宣稱“如果穆拉利在的話，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會發生”。

但是麥克納尼并不像外界所說的那樣毫無作為，由于當時美國國防部將F22的訂單交給了洛克希德·馬丁，失去了占公司業務一半的國防合同的波音更需要787，深知此點的麥克納尼投入了自己的所有精力來盡早交付波音787。

“他罕見地發火了，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咆哮：‘給我在一個月內完成那個該死的修改。”波音公司的一位工程師回憶道，“我想他真是被逼急了，畢竟公司的賬面很不好看。”

除了加緊波音787的測試和修改之外，麥克納尼還替換了一大批高層人士，希望新的領導人能夠用“熱情和真誠來完成自己的任務”。同時，他還吸收了多個轉包商來完成787的一些測試和研發工作。

同時進行的還有安撫客戶和投資者的工作。那段期間麥克納尼經常出現在全球各個航空公司總裁的辦公室，道歉和解釋成為對話的主要內容，當然還有據理力爭地為波音降低延遲交付的賠償費用。

“我認為我做了我所有能做的，而且起碼得到了客戶和投資者的理解。不管怎么說，我們熬過了那段時間。”他在2013年1月接受采訪時表示。那也是他第一次向公眾闡述他在2006-2010年的主要工作。

“這就是我所認識的吉姆——低調、冷酷、不易動情。”通用電氣CEO杰夫·伊梅爾特（Jeff Immelt）表示，“但是他效率很高，很有目的性，和我們的導師杰克·韋爾奇（Jack Welch，通用電氣前CEO）很像。”

“夢想守護者”

2011年，波音交付了3架787飛機；隨后波音逐漸走上了正軌，并在2012年擊敗空客，重奪世界上最大的商用飛機生產商的稱號；到了2013年1月，波音已經交付了50架787客機。

然而這個“壞孩子”隨后又給“教父”提出了一個更難的挑戰——安全問題。“我剛剛感覺好過一點。然后——砰。”麥克納尼說。

根據他的描述，2013年1月7日早晨，正在辦公室里寫計劃報告的他驚訝地看見一架日本航空公司停在波士頓洛根機場的飛機上冒出了濃煙。“我花了一點時間才相信那是一架波音787。”他回憶說，“第二天我被告知是鋰電池問題導致了這場火災，我更加驚訝了，心想‘我們不是測試過電池嗎？”

驚訝歸驚訝，麥克納尼還是很快進入“夢想守護者”的角色。這一次他又躲到了幕后，將應對媒體和公眾質詢的任務交給了商用飛機部門總裁雷·康納（Ray Conner）和787總工程師邁克·斯內特（Mike Sinnet）。

而麥克納尼和其他一些技術主管則通宵查看了787電池的測試結果報告，報告上的良好數據沒有解釋任何問題。他又分別與美國聯邦航空局以及公司董事會、股東大會舉行了一次會晤，表明這起事故可能是一次偶發事件。

但現實是無情的，7月15日，正在家里煎魚的麥克納尼從電視上看到一架全日空的波音787飛機也出現了電池燃燒問題。他迅速撥通了康納的電話，說：“電池問題不是一個偶發事件。”

第二天麥克納尼悄悄地與聯邦航空局局長邁克爾·許爾塔（Michael Huerta）舉行了一次會談。但是結果很不理想，許爾塔已經明確表示會禁飛波音787，無力改變這一點的麥克納尼只能返回波音的芝加哥總部。

“我感到有點失望，但我們得馬上卷起袖子去干活。”麥克納尼說。他迅速請來了通用電氣、通用汽車甚至是洛克希德·馬丁的頂級電池和電子專家，與波音的工程師們一起為787進行診斷。“我想確保讓世界上最好的技術專家都來專注這一問題，因為我知道我們自己給出的解決方案并不會被外界所信任。”他說。

在全球頂級工程師忙著診斷問題的時候，麥克納尼則不斷游走于政府、機場、航空公司等場所，向他們匯報波音的研究進展。他甚至放棄了看女兒演出和比賽的時間去參加華盛頓的美國百強企業CEO俱樂部，在那里他向每一個人——即使他/她與航空業無關——保證波音即將找到解決方案并且能夠保證飛機的安全。

“他們中有很多人都是大企業的CEO，是需要經常乘坐飛機的。如果我能說服他們相信乘坐波音787能夠帶來與眾不同的享受并且絕無安全問題，那么這將會是一個絕佳的榜樣。”麥克納尼說。

他更多的時間是花在芝加哥和西雅圖，不是審閱工程師送來的報道，就是去商用飛機部門實驗室去督促檢測和設計進度。雷·康奈回憶說：“他在一次會議上不斷對我們強調‘超高的分析能力和對飛機的‘多重保護。因為這是‘有關公司聲譽和乘客安全的頭等大事。”

在麥克納尼及其團隊的努力下，美國聯邦航空局與日本航空管理局在4月份先后解除波音787的禁飛令，使得“夢想客機”得以重新上天。

但波音并沒有解釋電池問題出在哪，于是當6月份日航和全日空再次宣布旗下的787客機電池出現異常時，人們并不驚訝。

彼時正在參加巴黎航展的麥克納尼解釋說：“波音和其他公司的工程師們仍在研究電池。我們已經設想了84種可能造成問題的原因并且逐一實驗。我們相信很快就能找出問題的真正原因，從而徹底終結電池問題。”

延續“夢想”

盡管波音787的電池問題并沒有得到完全解決，同時還有不同的麻煩找上波音，但是麥克納尼認為現在的形勢比起787難產和電池問題曝光時要好過得多。

“經濟正在復蘇，航空業也正在覺醒。我們顧客的購買能力會進一步提高。”麥克納尼說，“我們現在仍然以每個月生產5架787的速度來持續供應這個不斷增大的市場。”

真正讓麥克納尼信心十足的是波音的財務報告，2012年波音的收入達到817億美元，比2011年上漲19%。2013年第一季度，因電池問題的困擾，波音的收入同比下跌3%至188.9億美元，但是凈收入卻從9.23億美元上升到了11億美元，增幅近20%。

此外，波音在北卡羅萊納州查爾斯頓市建立了新的商用飛機基地，是“公司歷史上一次里程碑式的擴張”；波音777與787的訂單持續上升，波音也連續三個季度（截至2013年第一季度）擊敗空客成為訂單最多的飛機制造商。

“任何一項高新技術在開始都會有問題存在，但對波音來說，準確地解決問題并從中吸取經驗和教訓是波音能夠克服困難、持續發展的關鍵。”麥克納尼在巴黎航展上說。

他為自己和波音在處理電池危機中的表現打了滿分。他說：“我們沒有回避問題，而是迎難而上。無論是在技術檢測和公關能力方面，我們都從這次事件中學到了不少。我相信我們的聲譽已經基本恢復到正常水平。這起事件即將成為過去，我們需要朝前看。”

在“朝前看”的麥克納尼眼中，波音787以及777仍是波音參與市場競爭的主力。為了應對更廣大的市場，波音專門推出了針對亞洲市場的寬體787飛機以及新的波音777飛機。

與此同時，波音還準備執行一系列降低成本計劃，包括供應商降價和裁員等措施。“我們希望我們的供應商能夠適當地降低自己的價格。”他說，“那些拒絕和我們合作的團隊將會發現波音未來計劃中不再有它們的位置。”

這種帶有威脅性質的話引起了一些供應商的不滿，卻讓波音的股東、他的朋友和華爾街的分析師們感到高興。“吉姆終于知道利用波音和空客壟斷飛機制造這一市場的優勢了。”伊梅爾特說，“這聽起來有些殘忍，但是在與空客競爭愈發激烈的情況下，降低成本從而降低飛機售價的確是最好的方法。”

而在麥克納尼看來，這并不是他的性格發生了變化，而是遵循他為公司考慮的原則。

“我已經63歲了，再過兩年就到了公司內部規定的退休年齡。但規則是可以改變的，我感覺我還有精力繼續扮演‘夢想守護者的角色。”他說，“當然這要看董事會的意思，不過接下來的兩年也很重要。飛機制造領域每年都會發生很多技術變化，我所要做的就是讓波音永遠走在行業的最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