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路與軍隊

朱江明

近日，兩會傳出消息，綽號“鐵老大”的鐵道部終將成為歷史——鐵道部將被拆分，規劃和管理鐵路的職能部門將會并入交通部，現有的鐵路運營部門則會改組為國企。鐵道部政企不分，且自成一套的行政及司法體系受國人詬病已久。這次鐵道部改革，可謂順應民心之舉。

在鐵道部成立的頭30年，鐵路一直被視為是軍事單位的重要組成部分。除了軍事化的編制之外，鐵道也一直被作為戰略級的軍事運輸部門。在入伍初期，中國人民解放軍（尤其是陸軍）的每名士兵，就會有一個鐵路和陸路運輸的座位號碼。每名士兵和軍官必須了解自己在乘車過程中的上車順序、乘車位置以及鄰座士兵的情況。每一個分隊指揮官都必須掌握自己部隊的乘車集結地點、運輸方案，以及在敵方火力威脅下的應對策略。除此之外，新兵入伍的運輸以及老兵退伍的回家，都是鐵路部門的年度重要工作。

鐵路在軍事上的應用，最早始于普魯士統一德國的戰爭。對鐵路的軍事利用價值，著名的軍事家老毛奇進行了非常深入的調查研究。老毛奇發現：現代的兵役制度決定了除常備的國防軍之外，在爆發大規模戰爭的時候必須大量征召適齡青年參戰。而這個征召過程需要大量的運力，并且有詳細的可實施計劃。在那個時代，惟一能夠完成這種任務的只有鐵路。

老毛奇任總參謀長期間，每年都會組織大規模的軍事演習，來考察鐵路運力以及基層指揮員的軍事調度能力。老毛奇還注意到，如果沒有做好分發和調度工作，即便鐵路能將軍隊和物資成功運抵前線，這樣的高效運輸反而會成為軍隊進攻的累贅。

除了在境內的運輸工作之外，部隊一旦突破敵軍防線，則必然會進入敵國境內。隨后，老毛奇為統一后的德國陸軍制定了非常詳細的軍事作戰計劃，鐵路被定義為戰略級的國家資源。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高效的鐵路調動讓德軍可以迅速在東西兩線調動部隊，同時對抗英法和俄羅斯的聯軍。而法國的鐵路部門雖然同樣高效，但其整體物流卻經常卡在鐵路末端的轉運站中。這種物流的瓶頸，正是老毛奇早在戰前就已經預料到的問題。由此可見，如果沒有高效的鐵路網絡和精準的軍事運輸計劃，第一次世界大戰甚至有可能不會爆發。

然而，在一戰中達到巔峰之后，鐵路的軍事作用在二戰中已經開始有所減退。在歐陸戰場上，盟軍的轟炸使得德軍的鐵路運輸網絡陷入癱瘓。美軍還注意到，在航空威脅下，汽車具有更強的生存能力，可以就地疏散、偽裝和突圍，而鐵路則很難對抗來自空中的威脅。

在朝鮮戰爭中，中國軍隊同樣發現鐵路很難滿足戰場運輸的需要。在美國空軍的威脅下，平均每兩米的鐵路就遭到一枚航空炸彈的攻擊。因此，在朝鮮戰爭初期，中朝軍隊很難利用鐵路進行運輸。直到中蘇空軍在朝鮮北部獲得了部分制空權，開辟了所謂“米格走廊”，這種情況才有所好轉。

事實證明，在現代戰爭中，鐵路運輸只能在無敵情或者少敵情的威脅下進行有限度的軍事運輸。未來戰爭的軍事運輸主體必然是航空、海運和汽車組成的運輸團隊。

在中國高鐵建成初期，還有人高度評價了高鐵的軍事作用。然而，在筆者看來，高鐵天生的系統脆弱性決定了它除了平時的運輸之外，幾乎不會在戰時產生任何的作用。由于對電力系統的高度依靠，敵人甚至無需對路基進行攻擊，只要針對其配套的供電及電子系統進行電磁攻擊，就可以輕易癱瘓高鐵系統。從這點來看，高鐵的戰場生存能力，甚至不如二戰時期的蒸汽機車。

正是由于戰爭技術的革新，在改革開放初期，中國就徹底裁撤了鐵道兵這個已經落后于時代的兵種。這次鐵道部的改革徹底將鐵路回歸企業的角色，對于中國軍隊的運輸能力而言，是沒有什么實質性影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