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權貨幣信任度持續貶值「一串代碼」的戰爭機會

蔡佩爽

兩三個月前，歐洲小國塞浦路斯的街頭巷尾充斥著抗議政府對銀行儲戶征收“存款稅”的人群，他們取空了ATM來保衛自己的積蓄。此時，那些自認為已經成為銀行家及政治家受害者的人們，突然發現比特幣可挽救他們的財富。

正是在這樣的時刻，杰夫？貝里克在塞浦路斯街頭設置了全球第一臺比特幣ATM機，方便民眾將存款兌換為更加穩定的比特幣。杰夫除了經營“The Dollar Vigilante”公司，還是一位證券分析師，他堅信隨著互聯網的發展，比特幣以及比特幣ATM機才是金融業的未來。這家公司一夜成名，接連收到來自30多個國家的比特幣ATM機訂單，多到“快把我們淹沒了”。

“比特幣其實是互聯網人用另一種純數學思維，來解決貨幣超發所帶來的貪婪問題。”《貨幣戰爭》作者宋鴻兵談及比特幣時，就像談羅斯柴爾德家族一樣興奮。“有沒有一種方式，讓貨幣不再無限制超發？”在宋鴻兵看來，這個問題是2009年金融危機之后，量化寬松政策實施之初，比特幣悄然萌芽的最初動力。

在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之后，美元與黃金脫鉤，紙幣也正因為“法定”而成為貨幣。“既然人們能認同一張紙有價值，為何一串代碼就不行？”宋鴻兵認為，只要有人認同，虛擬的比特幣也就擁有價值，“貨幣只是財富的收據，而非財富的本身”。

和他持相同觀點的人很多，中國投資公司副總經理謝平就認為，在互聯網經濟活動與實體經濟活動越來越緊密的今天，互聯網貨幣介入實體經濟活動，甚至將在一些場合替代法定貨幣，這種趨勢無法阻擋。

“替代的過程會是兩個層面的貨幣戰爭”，中國人民大學趙錫軍說道，“一場爆發在現實中的交易與網絡交易之間，另一場則是發行虛擬貨幣的機構之間，這不同于過去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戰爭，而是最直接的商業手段的博弈。”

挑戰現實貨幣

虛擬貨幣同樣有兩面

“只要讓我控制一個國家的貨幣供應，至于由誰制定法律，我根本不在乎。”貨幣霸權的時代特征在羅斯柴爾德銀行業帝國的締造者梅耶？阿姆謝爾？羅斯柴爾德這句話里暴露無遺。在這里，貨幣霸權不單是指美元，也包括歐元、日元與英鎊。這些貨幣都是國際貨幣，而且都在罔顧貨幣紀律，通過量化寬松，以鄰為壑，大印鈔票。這些我行我素、橫行霸道的貨幣，終于有可能面對一種新的挑戰或威脅了。

虛擬貨幣的誕生與日漸普及，與諸多主權貨幣信任度的持續“貶值”緊密相關。各國央行發行的鈔票能被接受與流通，靠的是“信用”。如今量化寬松濫印紙鈔，人們對主權貨幣信心正逐漸流失；恰在此時，網絡與移動裝置快速普及，有實力、有商譽的企業發行虛擬貨幣，很可能得到相當規模虛擬社區及眾多商戶的信任。

Bitpay是一家處理比特幣的零售商支付的公司，老板托尼？加利佩說，他的客戶名單從3月份的100人左右，增至5月的1100人，客戶大多是賣域名和虛擬主機等的電子商務企業。但是，名單上也有芝加哥的出租車司機、芬蘭的牙醫。

“信用卡并不是為互聯網而設計的”，托尼說，“比特幣的交易成本比信用卡更低，而且不同于信用卡，比特幣交易是不可逆轉的。如果一家公司銷售的客戶來自因信用卡欺詐而臭名昭著的國家，如俄羅斯和白俄羅斯，那么比特幣的這一特質將是十分重要的。”

不是第一個虛擬貨幣，卻是第一個被真實世界接受的比特幣，它完成的第一筆交易，就是實體店的披薩。對于社交媒體網站Reddit與博客軟件和網絡托管提供商WordPress這些最早接受比特幣的科技企業來說，比特幣最大的吸引力是它產生的交易費用遠低于信用卡公司或者銀行，特別是海外訂單。

華爾街分析師尼克？考拉斯在分析比特幣被追捧的原因時說：“它最諷刺和最有趣的事情是，很多真人把真金白銀投入到這個系統，他們信任它，就像信任一個國家的主權。新新人類的經濟生活都具備網絡特性，所以比特幣與他們產生了共鳴。”

“它是網絡里一種新興的交易計價、支付、結算的手段，那么它可能更適合于跟網絡相關的這些交易，跟網絡相關的商業業態越發達，那么它在這個業態里頭使用的就會越多。”趙錫軍推測，“當金融交易都是通過這個網絡來完成時，國家可能會發行在網上進行交易的支付結算工具。”

作為硬幣的另一面，不依賴銀行、不受第三方監控的特征也成為比特幣最大的詬病，被認為是洗黑錢的絕佳工具。“就像支付卡，你可以作為正常的支付手段，也可能被某些人黃牛黨在炒作為他們牟利的手段，還有可能就成為某些不法機構套現的工具，還有可能被人當做送禮請客、送禮行賄的一種手段，都有可能。”

對于比特幣的流通領域，極度狂熱的李笑來態度保守：“如果專門有個貨幣能夠去消費虛擬商品，我覺得本身就夠了。”

在擁護者眼中，總量固定的特質讓比特幣成為抗通脹的完美貨幣，但趙錫軍對這種美好的想象不以為然：“即便是國家的法定貨幣，只要制度方面一突破，都可能會引起幣值或者價值下降。”以美元為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的時候，美元非常強硬是硬通貨。因為它跟黃金掛鉤，但是掛鉤只是制度方面的規定，35美元兌換1盎司的黃金，這是制度規定的底線。當經濟條件發生變化的時候，美國政府照樣突破了這個底線，突破了制度的設立，美元該貶值就貶值。“在這種情況下，只要制度是由人來設計的，總有人去突破它，那么它的幣值、它的價值終究會出現波動，出現下降或者上升。”

真正的對手是同業者

商業競爭比主權貨幣更直接

政府對貨幣的發行權遭到挑戰時，制度就會成為虛擬貨幣最大的風險因素。

全球最大的比特幣交易中心Mt. Gox是風暴的中心。過去短短幾個月里，它官司纏身，被另一家曾為合作伙伴的比特幣交易網站 CoinLab要求賠款 7500 萬美元；4 月，他們被 DDOS 攻擊而暫停了交易；5 月份，美國國土安全局關閉了Mt. Gox，并凍結所有交易賬戶資金，齊聚了眾多比特幣交易公司的 2013 比特幣大會，也沒有看到 Mt. Gox 的身影。5月31日開始，他們還修改了規則，要求用戶通過身份認證和銀行的債務信息才能進行比特幣的現金兌換，增大了交易難度，還讓比特幣的“私密性”優勢喪失了。

現在，Mt. Gox暫緩了平臺上的美元取現功能，用戶只能存，卻取不出現金了。根據官方公告，此舉是因為平臺最近收到大量的美元現金存取，導致銀行難以順暢地進行轉賬，延誤了其他用戶的正常交易。

“如果上億人接受并使用這種貨幣，無疑是在挑戰長久以來政府對貨幣的控制權，這意味著政府不能靠發行過多貨幣填補虧空，就像曾經金本位時，有限的黃金儲備，不能兌現過多的鈔票一樣，政府將不能繼續通過貶值而減少赤字。”宋鴻兵分析，“比特幣的真正競爭者是其他的‘數字加密貨幣。”

目前而言，比特幣的主要競爭者有Litecoin，單價在2.1美元上下，總幣值近4000萬美元。還有PPCoin，目前單價在0.2美元上下，總幣值約400萬美元。

“與主權貨幣不同，虛擬貨幣是一種商業性的東西，各個商業機構之間為了爭業績、擴大自己的客戶群，會有很多的促銷手段，相互之間有各種各樣的競爭，明的暗的都有，這個競爭和國家的美元、日元這些東西都不一樣。商業手段的競爭非常直接，一旦有利可圖，發行主體為了商業利益，可以什么不顧，可以突破一切東西，如果說將來在這塊發行這種支付工具的人，在網上面越來越多，而且牽扯的利益越來越大的話，那我們就不排除各個發行主體相互之間這種競爭市場、競爭客戶。”趙錫軍說。

因此，虛擬貨幣之間的戰爭，是產品的競爭，市場的爭奪。

不同世界的戰爭

瘋狂的東西要用瘋狂的玩法

端宏斌在去年7月10日發起了國內第一家比特幣基金，今年4月，他公開聲明再也不碰比特幣。

“最瘋狂的時期，晚上睡覺做夢，滿腦子都是比特幣、比特幣……每天早上醒來都會發現自己的比特幣基金又多了幾千上萬美元。再打開QQ一看，幾個比特幣炒家群都會彈出七八千條信息。有人叫嚷，比特幣已經達到歷史高點，趕緊平倉！也有人抱怨，自己70美元剛一賣掉，就漲破100美元了！更有人鼓吹，比特幣將漲到200美元，大家趕緊加倉！” 端宏斌回憶。

此后，大量以幾美元或幾十美元建倉的先期炒家，開始拋售套現，致使比特幣價格走勢出現拐點。當比特幣價格從266美元，一口氣下跌至65美元時，瘋狂的市場猶如跌入冰窟。“幾個炒家QQ群死一般沉寂，過了兩天才有人把忍痛割肉的交易信息，附上嚎啕大哭的QQ表情，截圖發到群里，隨即招來一連串大哭表情的回復。”

經歷了劇烈漲跌后，端宏斌發現，虛擬貨幣是一個與真實世界截然不同的市場，“在股市上，面對的是金融大鱷；而在比特幣市場上，面對的是黑客。兩者完全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他的比特幣投資從此劃上了休止符。

李笑來之所以沒有退出，并非因為參透了貨幣戰爭的本質，只是因為沒有把比特幣當做錢，“它對我來說就是一串數字，讓我更為興奮的是一個美麗的主意，它美麗、簡單，好的不像真的，但它居然一直活著。在這個過程當中，我去做很多判斷，很多思考，很多驗證，我癡迷于這個過程。”

無論對誰而言，這都是一個瘋狂的游戲，李笑來把新東方的股票換成比特幣的時候，它只占他資產的四分之一，后來它變成資產三十幾倍四十幾倍的時候，它就不再是個游戲。

“很多人說買兩個玩玩兒，在我的眼里是荒謬的，正如我的行為在他眼里是荒謬的。這是一個瘋狂的東西，要用瘋狂的方式去玩兒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