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斯諾登,29歲的美國中情局前技術助理,放棄穩定的工作、舒適的生活,選擇逃亡海外、向媒體揭發美國情報機構的“棱鏡”(PRISM)計劃,該計劃監控互聯網活動、秘密收集電話記錄。微軟、雅虎、谷歌、Facebook、PalTaIk、美國在線、Skype、YouTube、蘋果這9家科技公司參與其中,為美國情報機構提供信息。“老大哥”盯著世界上每一個人,這在美國國內和德國等多國都引發軒然大波,而泄密者斯諾登,他好萊塢諜戰大片般的人生才剛剛拉開序幕。
曾在CIA任職過著舒適生活
近日,美國《華盛頓郵報》、英國《衛報》等媒體所披露的美國政府監聽計劃“棱鏡”(PRISM)鬧得沸沸揚揚。包括Google、Facebook、微軟、雅虎、蘋果等在內的9家科技公司被指為美國政府提供服務器接人,對外輸出用戶的私人信息。就在當局和互聯網巨頭們紛紛出面辟謠之際,此次監聽計劃的告密者愛德華·斯諾登主動向世人曝光。現年29歲的斯諾登曾經在美國中情局(CIA)擔任過技術助理一職,現在他是美國國家安全局(NSA)的外包商博思艾倫咨詢公司的一名合同工。
經過幾天的采訪后,在斯諾登本人的要求下,英國《衛報》披露了他的身份。從他決定向公眾披露多份絕密文件的那一刻起,他就下決心要公開自己的身份。“我沒有想要隱匿自己的身份,因為我沒有做錯。”斯諾登說。
斯諾登將加入丹尼爾·艾爾斯伯格(1971年五角大樓文件的泄露者、被基辛格稱為“美國頭號危險分子”的美國國防部前分析員)和布拉德利-曼寧(為維基解密提供機密文件的一名美國士兵)的行列,成為美國歷史上最重要的告密者之一。他泄露了美國國家安全局(NSA)的機密文件。
在斯諾登提供的第一份機密資料中,他寫道:“我明白我將為我的行為付出代價”,不過“如果聯邦政府的秘密法律、不公平的赦免和不可阻擋的行政權力被公之于眾,我就滿足了”。
盡管主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但斯諾登反復強調,他不希望媒體把焦點放在他身上,而是應該關注美國政府的監聽行為。“我不想要公眾的關注,因為我不希望這是一個關于我的故事。我希望這是一個關于美國政府所作所為的故事。”
事發時,斯諾登人在香港,而在泄露政府機密之前,他申請了一次病假。這樣一來,美國政府就不能輕易地將其拘留;而根據刑事法律的規定和國際慣例,華盛頓方面會啟動引渡程序。
斯諾登說,他并不害怕公開身份的后果。“我知道媒體喜歡把辯論政治化,我知道美國政府將把我妖魔化。”
斯諾登稱,盡管有各種擔心,他還是希望自己披露的信息能在美國國內乃至全球引發討論。“我唯一的目的是想告訴公眾,政府以他們的名義做了些什么,有哪些行為違背了公眾的利益。”
據《衛報》透露,斯諾登有著“舒適的生活”,他的年薪大約為20萬美元,在夏威夷跟女友共同生活。他有穩定的職業生涯,還能跟家人在一起。在這樣舒適的生活中,他卻選擇了向媒體揭秘。“我愿意犧牲所有的一切,因為看到美國政府利用這種龐大監視體系來破壞隱私、網絡自由和基本自由權利,讓我的良心非常不安。”
請病假逃到香港
在此之前,斯諾登做了最后準備,這才有了后來的一系列爆炸新聞。在美國國家安全局夏威夷分局,他拷貝了準備公開的最后一系列文件。然后他跟上司說,他需要請幾周病假來治療癲癇癥,去年他發作了幾次。簡單收拾好行李后,他告訴女友,他將離開幾周時間,但他并未詳細解釋原因。“對一個在情報領域工作了近十年的人來說,這是很平常的。”
5月20日,他登上了一趟飛往香港的航班。他選擇香港是因為香港“是一個允許言論自由、對政治異見人士友好的地方”,還因為他相信香港是世界上為數不多的能夠并愿意違抗美國命令的地區。
斯諾登抵達香港后,大多時候躲在飯店房內。“我至今只外出過3次。”他說。他住在尖沙咀的美麗華酒店(TheMira Hotel),吃飯也在房間里吃,他已經收到一張大額催款單。
斯諾登非常擔心被刺探。他在房門口擺了一排枕頭以預防被竊聽。他輸入密碼時,用紅布蓋住頭和筆記本電腦,以防被隱秘攝像機探測到。
盡管在某些人看來,這聽起來像妄想狂,但斯諾登有理由感到擔心。他在美國安全部門工作了近十年。他知道美國最龐大和最秘密的監視機構(美國國家安全局)以及世界上最強大的政府都在尋找他。
由于他公開的文件已經成為各大媒體的頭版頭條,斯諾登經常看電視,還密切留意網上動態,聽說了來自華盛頓的各種威脅,美國司法部門甚至誓言要對他進行起訴。
斯諾登很清楚美國當局有先進的高科技,他也很清楚他們要想找到他并非難事。美國國家安全局和其他執法部門的官員已兩次前往斯諾登在夏威夷的家,并跟他的女友聯系,不過他相信這是因為他曠工,而非因為懷疑他跟文件泄露有關。
自認余生將會生活在恐怖中
“我面臨的所有選擇都很糟糕。”他說。美國可能會開始針對他的引渡進程,對華盛頓來說,這可能是一個不確定的、漫長的和不可預知的過程。或許其他國家政府會把他抓起來進行審問,將他視為獲取信息的來源。或許他會直接被抓回美國。
“是的,我也許會被交給中情局。我可能會被人跟蹤,或者被任何第三方的人帶走。他們(中情局)和許多國家合作密切,或許他們會買通幫會,或是讓他們的特工介入。”斯諾登說。
“這條路上面就有一個中情局行動基地一一在美國駐港總領事館內一一我相信,他們下周將會非常忙。我的余生將會生活在恐怖中,不管我接下來還能活多長時間。”
對于奧巴馬政府以史無前例的速度起訴告密者的行為,斯諾登表示預計美國政府會使用各種手段懲罰自己。“我不害怕,因為這是我的選擇。”他說。
斯諾登預計,美國政府將發起一項調查,然后稱自己違反了《反間諜法》,并幫助了國外敵對勢力。
在《衛報》數小時的采訪中,斯諾登只在被問及自己的決定對親人的影響時流露出情緒,淚水開始在眼睛中打轉。他很多親戚都為政府工作。“我唯一擔心的就是這會給我家人帶來傷害,我不能再提供什么幫助了。這使我徹夜難眠。”他眼含淚水說。
是個連高中學歷都沒有的IT高手
斯諾登并不相信美國政府對他的政治價值觀構成威脅。他在北卡羅萊納州的伊麗莎白市長大,后來搬往馬里蘭州,靠近美國國家安全局在米德堡的總部。
斯諾登承認,自己從來都算不上一個優秀的學生。為了拿到高中文憑的必要學分,他在馬里蘭州一所社區大學學習計算機,但最終未修完課程。他后來拿了一個GED文憑(為衡量是否達到高中同等學力水準而設的普通教育水平測試)。
2003年,愛德華·斯諾登應征入伍,并接受了一項加入特種部隊的訓練。當時他的原則和他今日的信條一致:“我希望參加在伊拉克的戰斗,因為我認為自己作為人類一員,有義務幫助人們擺脫壓迫。”
他回憶了當時的情景:自己對戰爭目的的信仰如何很快就崩塌了。“大多數來培訓我們的人,似乎都在鼓勵殺戮阿拉伯人,而不是幫助別人。”他說。當他在一次訓練事故中摔破雙腿后,就退出了培訓。
在那之后,他得到了自己在美國國家安全局里的第一份工作:在國家安全局設在馬里蘭大學的一處秘密設施當保安。之后,他又調去了美國中央情報局,從事IT安全方面的工作。雖然愛德華·斯諾登連高中文憑都沒有,但他對互聯網的了解以及他在電腦編程方面的才華使得他提拔得特別快。
在情報機構見聞導致信仰幻滅
到2007年,美國中情局把愛德華·斯諾登派駐瑞士日內瓦,以外交人員身份作掩護。愛德華·斯諾登負責維護電腦網絡安全,這使得他有權限接觸到大量的機密文件。
在從事這項工作的三年里,他一直都在CIA官員們身邊工作,導致他開始嚴重質疑自己所看到的事情的正當性。
他描述了CIA特工們如何制造一起事故,以試圖招募一名瑞士銀行家,目的是從他身上獲取秘密銀行信息。當時,CIA的人故意讓那個銀行家喝醉了,然后慫恿他自己駕車回家,當這名銀行家因醉駕被捕后,一名臥底特工就開始以交個朋友的名義出現替他擺平此事,于是,友誼的紐帶結成了,最終招募也成功了。
“大部分我在日內瓦的所見所聞,讓我對美國政府職能及其在世界中的影響徹底幻滅了,”愛德華·斯諾登說,“我意識到自己是這個政府的一部分,而它所做的事情,弊遠遠大于利。”
愛德華·斯諾登說,他被CIA派駐日內瓦期間,曾第一次想到了要揭發政府的秘密。但是,當時他并沒有這么做,原因有兩個。
首先,他說:“中情局的秘密大部分是關于人而非機器或系統,一想到揭秘行為可能會危及到具體的人我就感覺不舒服。”其次,奧巴馬在2008年的大選給了愛德華·斯諾登希望,也許會有真正的改革,而不需要非得披露出來。
愛德華·斯諾登2009年離開美國中情局,到一名私人承包商那里工作,他被派駐美國國家安全局的一處海外設施,該設施位于日本的一個軍事基地中。然后,他說自己“看到奧巴馬反而強化了那些他認為該廢止的非常政策”,結果,“我也變得強硬起來”。
這次經歷給愛德華·斯諾登帶來的首要教訓就是“你不能坐等別人采取行動,我一直寄望于找到個領軍人物,但我意識到,領導力就是要成為第一個采取行動的人”。
在接下來的三年中,愛德華·斯諾登認識到美國國家安全局的監控活動是多么地耗時,指出“他們一心想知曉全世界的每次談話、一舉一動”。
對揭秘產生的影響感到滿意
愛德華·斯諾登稱,自己曾認為互聯網“是整個人類歷史上最重要的發明”。當年,作為一名青少年,他曾花數天時間“向人們描述自己從未經歷過的各種情況”。
但如今他認為,互聯網的價值,以及基本的隱私,正被無所不在的監控迅速破壞。“我不認為自己是一個英雄,”他說,“因為我所做的是維護自身利益:我不想生活在一個沒有隱私的世界,不想生活在一個不給知識探索和創造力留空間的世界。”
一旦他得出“美國國家安全局的監控網很快將成為不可撤銷的”這個結論,他說,采取行動就只是個時間問題了。愛德華·斯諾登指出,“他們正在做的”構成“對民主的現實威脅”。
盡管愛德華·斯諾登的信念十分堅定,但仍難免讓人這樣問:他為什么要這樣做?為什么放棄自己的自由和優越的生活方式?“有比金錢更重要的事情。如果我是為了錢,我可以把這些文件出售給任何國家,得到非常多的錢。”
對愛德華·斯諾登來說,這是一個原則問題。他說:“政府授予自己無權享有的權利,同時缺乏公共監督。結果就使得像我這樣的人無法超越他們允許的范圍。”
愛德華·斯諾登對互聯網自由的忠誠體現在他筆記本的膠貼上——一個是“我支持在線權利:電子前沿基金會”,另一個是“Tor幣目”,一個為互聯網用戶提供匿名交流服務的在線組織。
當被記者問到他如何證實所披露信息的真實性,以確保他不是幻想出這一切,愛德華·斯諾登沒有任何猶豫,立即給出了自己的個人資料,從他的社會安全號碼到他的美國中情局ID,再到他過期的外交護照,毫無掩飾,記者問到任何他個人生活的問題,他都會回答。
愛德華·斯諾登是個安靜、聰明、隨和、謙讓的人。當談到監控的技術層面的問題時,他似乎最開心,不過那種層次的技術細節大概只有資深通訊專家才能理解了。但當他談及隱私的價值以及該價值被情報機構的行為不斷削弱時,愛德華·斯諾登反應十分強烈。
他的態度是冷靜和放松的,但當他不得不躲藏起來等待酒店房間的門被敲響的時候,又表現出可以理解的焦慮不安。終于,火警警報停止了。“這在之前從未發生過,”他說,暴露了自己的焦慮。他不知道這是否真的火警,抑或只是一次火警測試,或者是CIA的一個伎倆,目的是逼他跑到街上去。
散落在床邊的是他的手提箱、沾著剩飯的客房服務餐碟和一本《釣魚者》(又譯《大權在握》),那是美國前副總統切尼的傳記。
自從相關報道上周陸續出現在英國《衛報》以來,愛德華·斯諾登就開始警覺地看電視、瀏覽互聯網,以查看他的揭秘行為所造成的影響。他似乎還算滿意,他渴望的引發的爭議終于發生了。
他躺下,用枕頭撐起上半身,看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的主持人沃爾夫·布利策去問一個評論小組有關政府侵擾的問題,咨詢他們對于誰是泄密者有何看法。在8000英里之外,泄密者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場討論。
不知前路如何
愛德華·斯諾登說,他欽佩的人是埃爾斯伯格和曼寧。但是斯諾登強調,在他和軍人之間有重要區別。巧合的是,曼寧的審判和斯諾登開始向媒體泄密,發生在同一星期。
“我仔細評估每一份決定披露的文件,以確保每份文件的披露在公共利益方面的合法性,”他說,“這里有各種不同的文件,都能產生重大影響,但我沒有披露,因為我的目標不是去傷害人。”
愛德華-斯諾登說,他特意選擇那些判斷力值得信賴的記者,這些記者知道哪些應該公開,哪些應該繼續保密。
至于自己的未來,愛德華·斯諾登沒有明確的概念。他希望通過公開秘密而產生一些保護,使得“他們更難抹黑”。
至于尋求庇護的可能性,他認為最有希望的是冰島——鑒于其互聯網自由全球之冠的美譽——冰島在他名單的首位。他知道那或許將證實一個未了的愿望。
但是,在經歷了由其導致的激烈爭執爭論后,他的長征故事才剛剛走完第一個星期,
“我感到滿意,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沒有遺憾。”
摘自《南方都市報》
原作:Glenn Greenw aid,EwenMacAskilland Laura Poitras
原載:《衛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