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芳
摘要:道德修養是先秦諸子關注的重要問題。其修養的標準多元,儒、墨、道、法、兵分別以“仁”、“義”、“道”、“法”、“武”為最高原則;在修養方法上,儒家主張“學”、“行”、“思”三結合;墨子重視經驗積累,以“行”為本,“學”、“行”統一;道家尋求“道法自然”的自化自正;法家力主以刑、勢壓服“自為心”;兵家強調仁與詐的辯證施用;在修養目標上,各學派均主張從個體推廣到政治,通過道德修養實現治世。他們的理論為我們提升個體修養、建設社會道德、構建核心價值體系提供了豐富的理論資源。
關鍵詞:先秦諸子;道德修養論;實踐性
中圖分類號:I20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
在中國思想史上, 先秦無疑是最為活躍的時期。諸子學派就道德修養問題紛紛提出了自己的理論。修,原意為“拭”,使污染了的東西恢復原本的干凈;養,是運用手段使已有的東西保持、成長而達于圓滿;二者合一,意為使被污染的東西還原或者使已有的東西生長、發展,達于圓滿。自孔子之后,修養成為一種內在的道德實踐。
一、先秦諸子道德修養的標準
在修養標準上,先秦主要諸子學派都提出了最高理想的人格標準。
儒家以高度重視道德修養著稱。孔子以“仁”為最高原則,將人分為“小人”、“君子”和“圣人”三個級別,他推崇塑造具有“仁、義、孝、悌、智、勇、忠、信”等一系列倫理道德的君子人格,并把人性的養成和熏陶之外化氣質歸納為“溫、良、恭、儉、讓”。孟子將人的道德境界分為六個層次,“可欲之謂善,有諸己之謂信,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圣,圣而不可知之謂神。”《孟子·盡心章句下》,并提出了“大丈夫”理想人格的修養境界。
墨家以“義”為最高準則,把成為“兼相愛、交相利”的“賢士”、“兼士”作為自己的生命追求,可以“上欲中圣王之道,下欲中國家百姓之利,而天下和庶民阜”《墨子·尚賢下》。陸賈《新語·思務》記載“墨子之門多勇士。”《淮南子·泰族訓》亦言:“墨子服役百八十人,皆可使赴火蹈刃,死不旋踵”,充分顯示了墨家門派重俠義、輕死生的品格。
道家以“道”為最高準則,視“道”為無為、無爭、無私的最高精神境界,追求天人合一、獨立人格的“圣人”、“神人”、“真人”、“至人”的理想人格。《道德經》中多見“圣人”,成為其最高的智慧化身,清靜、自然、素樸、陰柔、無為、無爭,具有敦厚質實、持重寧靜、少私寡欲、淡泊名利、謙恭處下、寬容大度的, 以德報怨的自然美德,“是以圣人不行而智,不見而明,不為而成”,“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見,自愛不自貴”。莊子更賦予了其超然、虛無與神游等自然主義的人格模式。
法家以“法”為道德準則,崇尚“名成于前,德成于后”的“耿介之士”、“智術之士”、“能法之士”,把知法、守法、懂權謀視為有德之人。其中,法家最看重“耿介之士”,《韓非子·五蠹》云:“不養耿介之士,則海內雖有破亡之國,削滅之朝,亦勿怪爾”,認為統治階級需要一批忠貞耿直的能臣智士,這樣的人利國利民,有實用價值。此外,法家理想人格中還有一種“全大體者”,這種人雖受制于外部,卻能有限度地提升自我,順應外部,“因天命,持大體”,“名成于前,德垂于后”《韓非子·大體》,能夠完成自我使命,也是法家理想人格的最高層次。 作為諸子中一個重要的學派,兵家高度重視將帥的武德修養,并提出了具體要求,《孫子兵法》云:“將者,智、信、仁、勇、嚴也”,《司馬法》強調了將帥應具有“禮、仁、信、義、勇、智”六種德行,《六韜》亦云:“將有五材,勇、智、仁、信、忠”。總之,兵家將崇智善謀、和軍愛卒作為將帥武德的修養標準。
二、先秦諸子的道德修養方法
就道德修養的實踐方法,先秦主要諸子學派們提出的路徑亦各有千秋。
馬克思說:“道德的基礎是人類精神的自律。”儒家的修養理論一方面注重主體自覺性,強調道德自律;另一方面注重教化的功能,強調道德教育。從道德自律角度,儒家修養方法將“學”、“行”、“思”結合,“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中庸》);儒家擁護禮樂,認為它可教化百姓,“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論語》,“禮者,所以正身也”《荀子·修身》;儒家也主張格物內省,克己復禮,“躬自厚而薄責于人”、“君子欲訥于言而敏于行”《論語》,“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孟子告子下》;儒家推重貴知慎獨,所謂“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禮記中庸》。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孟子在由內而外的修養工夫上形成了著名的“養心、養氣”之說,所謂“求放心”、“存心養心”、“養浩然之氣”、“養氣集義”、“養心莫善于寡欲”《孟子》,等等。從道德教育的角度,孔子所設德行教育列于各科之首,力倡教師言傳身教,其精心編成的《詩》、《書》、《禮》、《樂》、《易》、《春秋》等教材,內容寬廣,構建了完整的德育內容體系,《孟子·離婁上》云:“沛然德教溢乎四海”,孔子關于啟蒙德育的言論甚至被后人編寫成了《弟子規》。
墨家重視經驗的積累,強調認識始于新知而終于“智知”,提出了著名的“三表法”,即要上“本之于古者圣王之事”、“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實”、“廢以為刑政,觀其中國家百姓之利”的“本之”、“原之”、“用之”《墨子·非命》。墨子也重視教育的功能,他興辦私學,廣招學生,追求以“行”為本、“學”、“行”統一的修養功夫。在實施教育的修養方式上,墨子重視對學生生產技能、軍事知識、論辯才能的培養,尤其重視邏輯思維能力的培養,要求“觸類旁通”、“知類通達”。在道德踐行中,墨家還排斥禮樂,認為禮樂浪費社會財富,同節儉的美德抵觸;重視“尚賢”,要求以德義舉賢, 不分貴賤、親疏,一視同仁。
道家尋求與自然相通,主張以恢復人性“樸”的本來面目,通過“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自化自正和“心齋”、“坐忘”來達到修養目的,“我無為民自化”《老子》。在具體的實踐上,《道德經》中有許多修養方法,如“知足”,“不多藏”,“去私”,“無為”,“去甚、去奢、去泰”,“見素抱樸”,“少私寡欲”,“為道日損”,“絕圣棄智”,“絕仁棄義”,“絕巧棄利”,“以退為進”,“以弱勝強”,“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等等,強調收斂凈化。在《莊子·內篇·人間世》中還特別運用了“心齋”、“坐忘”的修養方法,所謂“無聽之以耳,而無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于耳,心止于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惟道集虛。虛者,心齋也”。
法家認為人性本惡,“名與利并至,民之性”《商子·算地》,“喜利畏罪,人莫不然”《韓非子·難二》,故其道德核心以法為本,重視外部制約,力主用刑、勢壓服“自為心”《韓非子·外儲說左上》,“德生于刑”《商子·說民》,強調運用“法”、“術”、“勢”三結合的方式來修養。同時,法家也主張“以力致功”,反對空言,重視言行一致、學以致用。
兵家強調以仁治兵,以仁安民,認為安國、全軍、利主、保民之大利是其根本,均須符合仁義原則。由于追求不戰而勝、兵不血刃的“仁戰”用兵境界,其修養途徑尤其重視仁義與權謀的辯證使用,如《孫子兵法》要求將帥以仁愛之心對待士卒與百姓,“視卒如嬰兒,故可與之赴深奚谷;視卒如愛子,故可與之俱死。愛而不能令,厚而不能使,亂而不能治,譬如驕子,不可用也”,然而對敵人要不惜用盡一切詭詐之術,施仁義與用詭詐針對不同的對象,方能懲惡揚善、去邪扶正。
三、先秦諸子的道德修養與政治理想
先秦諸子都主張把個體道德修養推廣到政治領域,最終實現天下治世,從而把道德與政治緊密結合起來。
儒家提倡“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要求“修其身而天下平”《孟子·盡心下》, “自天子以至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論語》。在“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大同”社會理想模式下,儒家形成了“內圣外王”的修養理論:持續不斷的自我轉化過程就是“內圣”,但道德自我的完成,并非只是個人的獨善其身,而要把自身內在的道德修養不斷向外推擴,“修己安民”《論語》,達致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活動之中,使整個社會成為道德風范下的“王道之世”,實現“外王”。
墨家憧憬著在圣君仁者的領導下,本著“兼愛、非攻、尚賢、尚同”的原則,全社會人人皆能“兼相愛、交相利”,開源節流,發展生產,最終建成一個民富國強、長治久安的理想社會,即所謂“人治”、“義政”之理想模式。
道家也把道德修養同實現政治理想聯系在一起,《道德經》云:“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有余;修之于鄉,其德乃長;修之于國,其德乃豐;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邦觀邦,以天下觀天下。吾何以知天下然哉?以此”。道家倡導建立以“道”為宇宙本體的“無為”社會,“其政悶悶,其民醇醇”《道德經》,《莊子》亦曾描繪“至仁無親”的“至德之世”之政治藍圖。
法家把法治社會作為政治理想,每一個人都具備高度的法制道德精神。《管子》云:“所謂仁義禮樂,皆出于法……法不可不恒也”,“君臣上下貴賤皆從于法,此所謂大治”,《商君書》亦云:“商君治秦,法令至行,公平無私,罰不諱強大,賞不私親近”《韓非子》也說:“國無常強、無常弱。奉法者強則國強,奉法者弱則國弱”,“法不阿貴,繩不撓曲……民之軌莫如法。”法家將法治精神從個體道德延伸到了政治道德,認為這是實現政治理想的路徑。
兵家以“仁戰”一統天下的政治理想,體現了文武并用、恩威兼施的管理模式。《六韜》云:“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尉繚子》認為君要愛民,利民、成民、生民、樂民、予民、喜民,而非害民、敗民、殺民、苦民、奪民、怒民,即應“如父母之愛子,如兄之愛弟,見其饑寒則為之憂,見其勞苦則為之悲,賞罰如加于身,賦斂如取諸己”,對政治管理者提出了道德修養的基本要求。
四、先秦諸子道德修養論的現實思考
當今世界多元文化激烈沖撞影響下的中國社會,正面臨著普遍的道德危機。如何有效地進行社會主義道德建設、構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成為我們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實現中華文化復興面臨的緊迫課題。黨的十八大報告提出,社會主義文化強國的建設必須要“全面提高公民道德素質”,加強“社會公德、職業道德、家庭美德、個人品德教育”。而道德建設又須基于繼承、弘揚、創新民族傳統道德的基礎之上。我國的傳統道德文化萌芽、發展、奠基于先秦時期,諸子學派們的道德修養論內涵豐富而多元、深刻而宏大,歷時千年依然具有很強的實踐性,成為我們今天繼承傳統、弘揚新風的文化根基、理論淵源,對其進行重新發掘、審思、繼承和創新,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
先秦諸子的道德修養理論既關注了對個體人性、道德的改良,也構架了形成社會公德、治國安邦的理論思考。從實踐方法上,先秦諸子提出了很多道德修養的具體路徑,為我們提升個體修養提供了豐富而具體的道德規范,重新去研究、探討,是形成和制定新時期道德規范的重要參考。從道德理念上,先秦諸子道德修養理論所提出的政治理想為我們建設社會道德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提供了思路。中央要求我們“倡導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倡導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倡導愛國、敬業、誠信、友善,積極培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而這些核心價值觀的思想、理念,其主要都源于先秦諸子豐富的道德修養學說之中,成為我們繼承中華傳統美德、弘揚時代新風可以有效汲取、實現理論創新的豐厚資源。從繼承、創新上,所有的理論都有一個發展的過程,傳統道德修養理論也必然與時俱進,才能真正實現“古為今用”。今天的中國社會思想領域正面臨著巨大的挑戰和沖擊,相對先秦時代,社會背景、條件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更加地復雜、多變,如何對傳統道德進行合理地汲古納新、與時俱進,有機地與世界道德文化融合,需要我們審慎面對、重新思考和靈活創造,使其既有益于今天社會每一個個體的提升人格修養,又能全面服務于社會主義道德建設、構建和諧社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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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胡錦濤.十八大報告[R].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