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勝利后四川豬鬃產業的開發與經營

陳崗

摘要：抗戰結束，隨著國民政府豬鬃統制政策的廢除，豬鬃經營進入自由貿易時期。期間，四川豬鬃產業開發從區域走向全國。豬鬃自由貿易的實施，鞏固了我國豬鬃在國際市場的重要地位，開啟了在海外的自主銷售，奠定了中國豬鬃外貿的近代化轉型。

關鍵詞：戰后；豬鬃；開發與經營

中圖分類號：F12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

抗戰爆發后，基于戰時經濟的需要，國民政府通過“核定牌價、控制收購、管制運銷、限制存儲等舉措對豬鬃實施了貿易統制，民間鬃商失去定價權與外銷權。抗日戰爭結束后，隨著國民政府戰時貿易統制政策的廢除， 四川豬鬃自由貿易得以恢復。長期以來，有關戰后豬鬃產業開發的研究，較少受到學界的關注，有鑒于此，本文擬通過相關資料，考察戰后四川豬鬃產業開發，探討自由貿易對行業近代化轉型所產生的深遠影響。

一、背景：統制政策的廢除

戰時貿易統制政策是戰時國民政府為了維持債信與易貨貿易，而采取的一個應變之策，有利于政府在特定緩解下掌控物資、保護資源，在一定程度上發揮了經濟抗戰的作用。

但是，由于政府對豬鬃、桐油、生絲等大宗商品貿易實施了嚴格的統購統銷，禁止民間商人對外貿商品的定價與自由購銷，造成商民利益受損，統制的弊端在抗戰后期日益顯現，如1945年2月21日的《新華日報》指出：“統制以來，貨棄于地，生產日蹙，生絲、桐油、羊毛等項，存留不到1/10。豬鬃在國營公司統購之下，內則剝削生產成本，壓迫農工，外則供應不時，喪失信用，以致出現了盟國急需豬鬃時，復興公司無鬃可輸”。[1]與此同時，飽受統制之苦的豬鬃行業要求政府廢除一切統制法令的態度也日趨激烈，他們不僅指責統制機關通過統制假公濟私，易貨償債只是他們謀取利益的借口，“復興公司1944年凈賺為1.8億余萬元，而向財政部只報告1.2億余萬元，余額均被當權者貪污。”[2]

此時，美、英等國業已戰爭結束，取消了豬鬃統制的戰時法令，準許民眾自由購用豬鬃。洋商紛紛要求中國豬鬃的自由貿易，各國政府也通過一些渠道間接地表示了這樣的態度。在此背景下，國民政府行政院感到壓力重重， 10月9日，行政院不得不對貿易政策做出重大修正，決意取消茶葉、桐油、生絲、豬鬃、羊毛等商品的統購統銷，自由貿易活動得以恢復。

二、過程：四川豬鬃公司的經營

統購統銷辦法廢除后，豬鬃進入自由貿易時期。期間，因歐美戰后經濟恢復，豬鬃供不應求，豬鬃價格高漲，27號重慶豬鬃配箱從1945年底的每磅2美元逐步漲到1946年4月的3.25美元，到5月時在美國紐約則提升到5.5元。利潤之高，在戰后蕭條的商業貿易中十分罕見。正因如此，抗戰期間發展壯大的川畜、寶豐、和源、崇德等豬鬃公司，除繼續加大大后方豬鬃市場的角逐，擴大云貴川工廠投資規模；同時積極籌劃對外擴張，貿易范圍開始從大后方各省向華中、華北、天津、上海、香港等地延伸，拉開產業開發從區域走向全國的序幕。

（一）分公司的建立與經營

我國豬鬃在各省區的分布主要為四個區域，即以重慶為集散中心的西南諸省、以天津為中心的華北諸省，以漢口為中心的中南地區；以上海為中心的東南諸省。其品質以華北為最佳，次為漢口，重慶為第三，并且渝鬃并不適于油漆工業之使用，而僅可作為制造普通毛刷之原料。[3]很明顯，以上因素的存在無疑成為制約川籍豬鬃公司發展的巨大障礙，客觀上要求“川畜”等川籍豬鬃公司必須跳出西南這一隅之地，把經營范圍擴展到天津、漢口、上海等豬鬃主要產區。

為把握戰后有利的貿易形勢，抗戰結束不久，四川畜產、寶豐、和源、崇德等豬鬃貿易公司先后在漢口、天津、上海組建分公司，調查產鬃的情形，作手開展業務。到1948年，四川畜產等川籍豬鬃公司，基本完成了在全國各個重要豬鬃集散中心的布局，對全國豬鬃壟斷的格局基本實現，“漢口80%，共1.2萬關擔豬鬃；天津50%，共1.5萬擔豬鬃，均由四川畜產公司收購，國內75%的出口豬鬃為其壟斷”。[4]

（二）營運經費的籌集

企業的發展和擴張離不開資金的支持。戰后，四川各豬鬃公司業務范圍由川省向全國的擴展所需的巨量資金究竟從何而來呢？要回答這一問題，或許可以從畜產公司總經理古耕虞寫與上海分公司的信函中，看出答案：“公司銀根周轉是賴售貨，次之則靠中行所給的押透，此外自無他法可籌巨款”。[5]很明顯，售貨盈利和銀行貸款是畜產公司籌集資金的主要途徑。

1.售貨盈利

川省豬鬃公司之所以能以盈利作為戰后企業擴資的重要手段，是建立在公司戰時獲得充分的發展以及戰后高額售貨利潤基礎之上的。戰爭一結束，四川畜產公司就開始動用戰時余存的8000關擔豬鬃，以重價雇帆船運到宜昌，然后轉上海出口銷售。在這批貨物中，僅向美國世界公司銷售的二千擔“27號”配鬃就獲美金83萬元，很大程度上解決了上海、天津、漢口等分公司籌建及業務開展所需要的啟動資金。[6]而其滬、津、漢三地分公司的成立，擴大了豬鬃的來源，保證了對外銷售的可持續性。1946年4月，天津分公司售妥美國孔公司‘津裝豬鬃3725箱。而成立僅一年時間的武漢分公司里，期間共收購、洗制5000關擔豬鬃，銷售后，先后共得款20億元。

但是，貨物贏利轉化為資本具有一定的周期性，并且貨物能否轉化為資本是以贏利為前提的，特別是一旦貨物滯銷，成為固定資產，那么贏利就難以實現，更談不上以贏利作為籌款的途徑，相反，還可能在一段時間里擠占資金。進入1946年下半年后，因“渝鬃”在英、美市場存貨較多，出現了“渝鬃”銷售困難，各“公司資金主要悉擱在重慶之存貨，外市非三五個月難以活躍”。[7]因此，公司業務發展的流動資金，除了由贏利轉化外，公司還必須通過借款途徑來籌集。

2.銀行貸款

事實上，從畜產、和源、寶豐公司的檔案來看，他們業務的發展，流動資金的獲取幾乎無一不是以“借款”作為籌資的主要手段。1947年和源公司業務報告指出，“公司業務所需流動資金除增加之股本外，其余全賴銀行抵押借款或信用透支以資挹注，是以銀行貸款一項在本公司整個財務調度上頗占重要地位。”[8]當時，與各公司發生借貸關系的銀行，主要是中國銀行，從1946年到1949年該行與各豬鬃公司發生的借貸關系極為頻繁。例如，1945年10月，四川畜產公司在山東收貨時，即獲中國銀行5000萬貸款的支持，用于收購豬鬃。次年6月，為擴展在四川、云南、湖北等省的收購業務，四川畜產共在渝、漢、昆等地獲得中國銀行14億元的押透貸款。1947年1月至12月，畜產公司銀根的周轉全賴與中國銀行訂立的100億元的貸款，才得以完成在華北區、華中區、西南區收購三千擔、七千擔、一萬擔的業務計劃。而其他豬鬃公司的貸款也多通過向中國銀行辦理的押匯、押借、打包貸款和結匯而來。各豬鬃公司借款時，只要與中國銀行簽訂《押透押匯合約》或《定額結匯貸款合約》后，即可生效。

（三）外銷渠道的拓展

打開外銷渠道，實現自主貿易，是各豬鬃公司長期以來最求的目標。抗戰時期，川畜、寶豐、和源、崇德等大公司已具備了直銷國外的實力，但政府豬鬃統購統銷政策的實施，使得以上各公司喪失了自主外銷的權力。抗戰結束后，為實現直接外銷的目的，各豬鬃公司以中國外銷豬鬃最大的集散地——上海為據點，采用多種手段拓展外銷渠道。主要有：

1.發送電函，聯絡英、美等國制刷企業及制刷協會

1945年9月川畜南下上海，在淳嘉路祿世花園16號建立辦事處（次年改為分公司）后，即向英美制刷企業發出電函，希望建立直接的供銷關系。同年十月，即有多家外國公司回電（函）愿與其開展貿易往來。如，美國孔公司覆電川畜，對兩公司貿易的恢復表示欣慰，希望能因接洽而獲致吾人互有利益的商業結果，當年12月21日，即有400擔“27號”虎牌豬鬃按合同，以每磅3.2美元的價格發往美國孔公司[9]。除與英、美等國制刷企業直接電函推介外，1946年2月，和源豬鬃公司發函聯絡英、美制刷協會，表示：“敝公司洗制華鬃出口，握有充裕之資金與此業之密切知識，籍海外所有顧客均能使之滿意，吾公司商業地位可由重慶中國銀行予以證明。吾現將交易條件、價格附及于下，倘有訂貨及其他任何接洽直接來函可也”。[10]

2、赴歐美推銷豬鬃，建立商銷機構

1947年4月，美政府存鬃銷售進入高峰時期，“虎牌”渝鬃售賣疲滯，單靠電函推銷難以解決渝鬃積壓問題。為謀公司業務發展，6月畜產公司總經理古耕虞偕上海分公司經理張華聯飛美，出資20美萬元注冊成立“海洋公司”，作為畜產公司在美獨立的商銷機構，并通過美國世界公司經理馬海德，與美國“第五街銀行”建立了業務往來的關系，使“海洋公司”能夠開具得到“第五街銀行”擔保的信用狀，利用這個信用狀在中國銀行辦理押匯，做打包放款來購買豬鬃，彌補自己資金的不足。[11]

3.刊載廣告

1946年四川畜產公司在英美多家貿易刊物中刊載廣告350次，對其制造的黑白豬鬃進行宣傳，以求得更大范圍內的客戶。如1946年2月，美國紐約桑托維奇制刷公司從中美工商業協進會刊發的《貿易匯報》中獲悉相關信息，特致電畜產上海分公司要求開展業務聯系：敝公司在美專營華鬃之輸入及銷售業務，時覓新廠與之往來，倘貴公司能依市時開予吾人價格、數量以及樣品，則吾人當不勝歡迎，而為之考慮一切。

4.寄送樣品

1946年四大公司共寄出黑白豬鬃樣品3203套。1946年3月18日，曼德萊公司（美）函電和源公司，承告所寄樣品已收到，對其品質深感到滿意，愿以每磅2美元3角5分的價格，購買2吋未漂白鬃380箱。英國倫敦公司對川畜所寄27號配箱豬鬃花色恰與其所用者相同，且價格較為滿意，遂于1947年12月向其開出價值5萬英鎊的信用狀作為訂貨的預付款，購買該號豬鬃720箱。

三、評述：豬鬃自由貿易的利弊

戰后，豬鬃自由貿易的實施，推動了我過豬鬃產業的發展，鞏固了我過豬鬃在國際市場的重要地位。特別是，我國豬鬃出口公司通過較為靈活的方式，對國際豬鬃市場進行了有效的開拓，擺脫了長期以來豬鬃銷售依賴居間謀利之洋行，昔日煊赫一時之洋行為之銷聲匿跡，邁出了自豬鬃貿易以來，我國商人真正意義上的自主經營，中國豬鬃對外貿易半殖民性終于有了較大的改觀。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到，四川各豬鬃出口公司在拓展國外市場、開展直接貿易的過程中，并非一帆風順，道路十分艱難。

首先，豬鬃產業的發展是奠基在出口貿易基礎之上的，國外市場的疲滯或暢銷直接影響國內豬鬃價格的變化。1947年6月以后，美英蘇三國開始在市場上拋售存鬃，致使中國豬鬃在國外售賣較為困難，價格波動非常明顯，影響了中國豬鬃在國外市場的銷售。

其次，中國豬鬃國外推銷時，價格面臨外商的打壓。一些外國公司基于商業利益的考慮，利用美、英存貨充斥市場之機，打壓中國豬鬃，要求降價銷售。如，紐約桑托維奇公司在1946年10月抱怨：“和源‘ABC牌豬鬃開價遠高于倫敦市場其他品牌的價格，吾人實無購買之意，且中國某品牌曾向吾人開價以較貴司者低30%。不過，貴司若能減低價格，則吾人可予考慮。”[12]

其三，國外廠商的傲慢、不信任成為制約中國豬鬃企業發展的又一障礙。中國豬鬃在歐美市場的銷售已有數十年的歷史，但是，除了 “虎牌”、“三角”等豬鬃商標外，其他豬鬃“品牌”并未為歐美廠商所熟悉。一些豬鬃公司在海外推銷豬鬃過程中，外商對其產品表現出漠然的態度，“吾人不對素不往來的商行開出信用保證書，貴司提出的貿易條件，每一條，吾人皆不同意。”[13]

廢除豬鬃統制，恢復豬鬃自由貿易，是戰后國民政府采取的一個符合國內外貿易實際的做法。盡管自主貿易過程中，不可避免遇到過重問題，但從實際效果上來看，不僅推動了產業的發展與整合，而且實現了豬鬃在海外的自主銷售的，這些都為豬鬃業的現代化轉型奠定了基礎。

參考文獻：

[1]談管制政策的廢除[N].新華日報，1945-12-11.

[2]統購統銷徹底破產，復興公司腐敗不堪[N].商務日報，1945-07-17.

[3]章友江.重要外銷動物產品之產制推銷政策[N].商務日報，1945-11-16.

[4]古耕耘.我經營豬鬃二十多年回顧[A].文史資料選輯（第2輯）[C].中國文史出版社，1986：139.

[5]四川省檔案館.總公司與上海分公司函（1946年8月）[A]. 四川畜產公司檔案[Z].全宗：99；目錄1；卷號22.

[6]四川省檔案館.總公司與上海分公司函（1945年12月）[A]. 四川畜產公司檔案[Z].全宗：99；目錄1；卷號36.

[7]四川省檔案館.總公司與上海分公司函（1947年2月9日）[A].四川畜產公司檔案[Z].全宗：99；目錄1；卷號41.

[8]四川省檔案館.中國銀行卷（1947）[A].和源公司檔案[Z].全宗：0361；目錄1；卷號953.

[9]四川省檔案館.川畜與孔公司函（1945年10月）[A].四川畜產公司檔案[Z].全宗：99；目錄1；卷號132.

[10]重慶市檔案館.和源公司與英國谷克公司函[A].和源公司檔案[Z].全宗：0361；目錄1；卷號1001.

[11]四川省檔案館.哈卜制刷公司致畜產公司函[A].四川畜產公司檔案[Z].全宗：99；目錄1；卷號825.

[12]重慶市檔案館.英海外公司覆函[A].和源公司檔案[Z].全宗：0361；目錄1；卷號973.

[13]重慶市檔案館.美國豬鬃進口商孔公司函[A].和源公司檔案[Z].全宗：0361；目錄1；卷號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