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華



2月19日,中央電視臺 “感動中國2012年度人物”頒獎典禮。
來自海軍南海艦隊南沙守備部隊氣象分隊的工程師李文波,22年來堅守永暑礁,是迄今為止在南沙守礁次數最多、時間最長的人,成為名符其實的“守礁王”。
“二十年堅守,你站成了一塊礁石,任憑風吹浪打。你也有愛,卻只能愧對青絲白發。你也有夢,可更知肩上的責任比天大。你的心中自有一片海,在那里,祖國的風帆從不曾落下。”這是“感動中國”給他的頒獎詞。
站在閃耀的舞臺上,對著數千名的觀眾,身穿藍色海軍迷彩服的李文波有些手足無措,他說,“20多年很少有看到這么多人的時候。”不少觀眾笑了,但是更多的觀眾鼓著掌流淚了。
李文波說:“作為一名軍人,就守土有責,南沙是我們的固有領土,我們一定要在那里堅守下去。”
“我學過氣象,我愿意去南沙”
1981年,李文波考入中國海洋大學,在那個年代,考上大學對于來自農村的他來說無疑就是鯉魚跳龍門。畢業的時候,大多數的同學去了國家機關,而他卻沒有絲毫猶豫,走進了東海艦隊某海測船大隊,從事海洋調查工作,用李文波的話來說,“我從小就有一個‘軍人夢,而我又特別向往大海,當水兵就是最理想的選擇。”
十年后,李文波又做出了一個改變自己一生的決定。
此時的他在東海艦隊服役5年多,仕途一片大好,最重要的是,在這期間,李文波還收獲了愛情——那時他正與女朋友商量結婚日程。同年的6月,部隊接到上級通知,要選調懂氣象的干部,到新組建的南沙守備部隊——永暑礁海洋氣象觀測站工作。這個觀測站,是1988年我國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委托,在南沙海域興建的第74號海洋氣象觀測站,雖然面積不大,但意義十分重大:這是南海上建設的第一個氣象觀測站,觀測到的相關氣象數據,要上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參與國際間的交換共享。
然而熟悉這片地理環境的人都知道,這里自然環境惡劣、工作條件簡陋,觀測站設備簡陋、教材奇缺、沒有骨干力量,因為誰都不愿意去。就在領導們有些焦頭爛額的時候,剛剛完成海上測量任務歸來的李文波找到大隊長,遞交了去南沙守備部隊工作的申請書。李文波說:“我學過氣象,我愿意去南沙”。
對于李文波的決定,很多人覺得不可思議,他的專業是海洋調查,在這里尚有施展的空間,倘若到南沙從事海洋氣象專業,所有的一切都得從頭開始。更重要的是,那份來之不易的感情經得起這樣的“折騰”嗎?果不其然,這樣在別人看似“荒唐”的決定也遭到女友及其家人的強烈反對。李文波的父母也特意從山東老家來到部隊,唯一的目的就是勸他留在寧波結婚工作。
“當兵就要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我很清楚南沙的危險和艱苦,我也知道這一抉擇會讓我失去什么,但是人,一撇一捺而已;如何做好這個人,卻不簡單。要做到頂天立地,心中不能只有自己。”看著李文波堅定的眼神,相識多年的女友知道無論如何,這個決定也是不會更改的了。于是善良的女孩輕輕地點了點頭,倆人在李文波離隊報到前舉行了一場簡單的婚禮。
僅僅過了5天,李文波就告別新婚妻子,登上了去南沙守備部隊報到的火車。
“南海氣象活字典”
1992年9月,李文波第一次登上永暑礁。或許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在永暑礁未來的日子還有很長很長。
“第一次上到永暑礁有什么感受?”
“礁上只有一臺電視,只能收到中央一套等幾個臺。那時與陸上親人聯系也沒有電話,只能寫信。由于補給船幾個月才來一次,往往幾個月沒有一封信。等補給船把我的回信從南沙帶到湛江,再從湛江寄到寧波的妻子手中,就已是幾個月以后了。那一刻我就知道,南沙遠離祖國大陸,觀測站的建設喊不來等不來,所有的一切必須自己動手干出來。”
在“感動中國”的舞臺上,李文波說:“最難以忍受的是寂寞和孤獨,過去每個礁曾配備一條訓練有素的軍犬,可上到永暑礁的軍犬沒過多久就得了‘抑郁癥,見誰都咬,未滿三個月便下崗離礁了。”
試著想想,一個連狗都待不住的地方,人又能堅持多久?
“這是我國的第一個國際性海洋氣象觀測站,我們要努力創一流、爭第一”。為了盡快扭轉永暑礁的不利局面,李文波說:“我們的官兵們自己動手,想方設法將氣象觀測場、預報室等10多個場點,逐一進行升級改造,相繼安裝了氣象數據衛星接收系統、氣象數據衛星通信系統等先進設施設備”。
在永暑礁,氣象分隊每個月需要將觀測數據編制成水文氣象月報表,這項工作一直都是由人工完成,由于數據量龐大經常出現錯誤。為了改變現狀,李文波省吃儉用買來一臺舊電腦,通過自學計算機知識,設計出一套電子氣象數據月報表程序,只要輸入原始數據,就會自動生成報表。
在李文波看來,最有意思的事情就是讀書,所以每次上礁他都要帶上一摞厚厚的專業書,除了值班和睡覺,幾乎把所有的時間全花在了看書上。通過總結臺風、強冷空氣對南沙海區的影響和特點,他找到了南沙海區海浪的生成規律,發表了《南沙海區季風過渡期風的特點》《南沙海區海浪年內變化特征》等論文。
第一個氣象預報室、第一本南沙水文氣象觀測教材、第一個大氣波導站、第一份電子氣象數據月報表、第一個地面氣象自動觀測站……李文波在永暑礁創造了太多的“第一”。他還利用假期到廣東海洋大學、國家海洋局南海分局等科研院所查閱資料、請教專家教授,不斷提高專業水平,從氣象工作的“門外漢”成為名副其實的氣象專家。他把多年來積累的經驗和心得,歷時一年半編寫成10多萬字的《海洋水文氣象觀測教材》,結束了南海海洋氣象業務培訓沒有專業教材的歷史。因此,大家喜歡叫他“氣象活字典”,似乎在這一領域,沒有他不知道的。
每隔3小時對風向、風速、氣溫、潮位等進行數據采集,同時向上級氣象部門報告觀測結果,這就是李文波20多年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工作。因為永暑礁氣象觀測站采集水文氣象數據主要依靠人工觀測。所以無論狂風暴雨,還是酷暑高溫,他都要到現場觀測。倘若遇到異常情況,還要加大觀測和上報的密度。
2005年12月19日,南沙海域遭遇12級臺風襲擊,海面巨浪翻滾,小小的礁盤搖搖欲墜。“天氣越惡劣氣象數據就越寶貴,這么難得的氣象數據絕不能漏掉。”李文波說,“當時的雨點打在臉上特別疼,海風刮得你睜不開眼睛,只能爬,平常2分鐘的路那天爬了半個鐘頭,平常五分鐘可以完成的測量那天用了一個鐘頭。”
這樣的天氣情況時有發生,李文波和這樣的天氣卻“較上了勁”,不管天氣如何,他堅持對每天的觀測數據、每月的數據報表、每年的數據匯編,都要反復進行比較核對,哪怕一個標點、一個小數點,也絕不放過。
2009年8月,他發現永暑礁水準點地基出現裂紋,馬上意識到這有可能影響到南沙地區所有潮汐表的準確性,于是立即向上級建議進行復測和校準。建議獲準后,他帶領分隊官兵整天泡在海水里,忍受著烈日暴曬和被珊瑚及海膽刺傷的疼痛,整整干了5天,才把水準點的誤差準確無誤地校正過來。
20多年來,他們累計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和軍內外氣象部門提供水文氣象數據140多萬組,被海軍航保部門認定為最佳等級,創造了連續7000多天無差錯的紀錄。
據國家海事局統計資料顯示:永暑礁海洋觀測站建立之前,南沙海區重大沉船事故時有發生,幾乎每次事故都與氣象和海況有關。自建站以來,再也沒有因此發生重大沉船事故。
“13億中國人民每天都在收看我們提供的數據,這是多么大的榮耀和幸福!”李文波經常自豪地對新上礁的戰友們說,“盡管南沙氣象預報只有短短3秒鐘,卻把我們和祖國人民緊緊連在一起。”
“就算下半輩子坐輪椅,我也不會后悔”
從1991年上礁到今天,他累計守礁近3000天,成為名副其實的“守礁王”。
在眾人眼里,李文波是一個鐵一般的漢子,可是他也有軟肋,那就是親人。上礁的時候,是李文波新婚后的第5天,而在這之后的22年里,他和妻子在一起的時間還不到八分之一。
這些年來,他沒有陪妻子逛過一次街。兒子兩歲那年得了嚴重的痢疾,生命幾度垂危。也是妻子獨自帶著孩子跑遍了寧波各大醫院才轉危為安。
在南海,按照慣例,守完4次礁后就可以返回原單位。但李文波硬是說服妻子帶著2歲半的兒子隨軍來到湛江。
2003年,李文波回到老家,才知道母親已經臥病在床3年了。李文波的弟弟李文濤說:“我們家都很支持他去當兵,誰知他一走就很少回來了。我印象中他好像只回來過不到5次。自從1991年去了南海,就再也沒有回家過春節。”
2005年9月,母親病危,李文波回到老家陪伴母親僅十天,就接到執行南沙守礁的命令。“兒啊,快快回去吧,別誤了公家的事。”半昏迷中的老母親,一連幾天咕嚕著同樣的話。李文波在病床前跪別奄奄一息的母親,帶著無限愧疚和滿面淚水返回部隊。回到部隊第二天,李文波就接到母親病逝的消息。那天夜里,李文波一個人走到后甲板,面朝北方,長跪在甲板上失聲痛哭。
守礁22年,他的姥姥、母親、姑父、大伯、叔叔、三姐夫先后離世,他都未曾見到最后一面。這么些年,已在南沙工作了22年的李文波,按照政策規定可以向組織提出換單位。為這,領導找他談過話,可他總以“南沙水文氣象業務我最熟悉”為由婉言謝絕。這樣的謝絕不是一次兩次,而是兩只手都數不過來,可見他的執著。
“對親人、對妻子、對孩子的虧欠只有等到退休再補償了。但只要穿一天軍裝,我就要像鋼釘一樣,牢牢鉚在南沙的礁盤上。”李文波說。
為了這份南沙情,李文波從20出頭的小伙子熬成年近半百、兩鬢斑白的“小老頭”;為了這份南沙愛,他扎根在這里不想離開。他說:“能在南沙守礁20多年,把自己的美好青春與南沙拴在一起,是我一生的榮耀,就算下半輩子坐輪椅,我也不會后悔。”
責任編輯 陳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