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志勇 劉琳
書信體小說起源于西方社會,20世紀初隨著西方文藝思潮的紹介進入中國。作為人們進行信息溝通的一種方式,書信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但以書信作為表達情感的載體,用以展現作者的內心情感進而成為一種獨立的文學題材卻是從18世紀開始的,其中不乏《新愛洛伊絲》《少年維特之煩惱》這樣的世界名作。
一、 喃喃自語的第一人稱表達
第一人稱的敘事角度是所有書信體小說必然的敘述口吻,不僅是因為第一人稱有利于表現人物的心靈世界,也因為第一人稱往往能增強小說文本的可信度。在吳尚平創作的書信體小說《黑客》中,作者以兩個人物的情感表達作為作品的推動因素。原本是講述發生在作家與讀者之間的“一夜晴”,不但沒有去鋪張筆墨地描寫外在的客觀世界,反而是將對自我的關注投向了內部世界。這就直接造就了小說在藝術表現方式層面的獨白性特征,令讀者感受到整部小說就是作者創造的兩個人物在不斷地喃喃自語。作者之所以采用書信體小說的模式,是因為“比一般的敘述手法能更直接地透視人物心靈,他利用書信體形式得天獨厚的條件,入木三分地再現了人物的心理活動:他們的思想,他們的感受,他們的痛苦,他們的擔憂”[1]。
噢,馬兒,原諒我的嫉妒。我該死,我說的肯定不是你,也許,我只是嫉妒你的那些女孩子。我又胖又蠢,你的才華的確征服了我的心。我不能這樣俗氣地看待你。你的兔唇其實也并不難看。見面的時候,我本以為會有一個擁抱,而你只是靜靜地伸出手,用力一握,卻剎那間就電擊了我。
作者詳細地描述了女主角的心靈世界,如此細膩、如此豐富。盡管對于即將面對的偶像充滿了各種形態的想象,女主人公依舊在內心反復地掙扎著。這正是女性內心的欲望與社會要求的倫理道德之間激烈的矛盾沖突,作者針對人物心靈的層次性變化,不斷變換著表現人物的方式。在小說《黑客》的開始,作者是采用完全的直接描寫,對人物的精神狀態展開了細致的描繪,因此讀者能夠以較為直觀的方式獲得對于人物形象的全面認知。
在網絡媒體已經高度發達的時代,迅捷、便利的信息溝通渠道在增進人們相互之間了解的同時,也逐漸剝奪了享受信息本身帶給他們的閱讀快感。因此,當《黑客》的女主角“藍藍”采用信件向自己的偶像作家表達愛意時,信件文本很好地扮演了展現其內心情感載體的角色。在讀者看到一個人以寫信的方式表明心跡時,他已然進入到了這個人的心靈世界,從而獲得了了解內心真實想法和感知情感訴求的可能性。正是由于作者意識到了這一點,他開始將書信體小說最為重要的傳統之一——展示內心最真摯的情感作為自己最重要的表現手段。
情感始終是書信體小說最為重要的審美元素,它在強調作者內心真實想法的同時,運用多元化的價值表達手段渲染了小說的情感內涵。在二人傳遞信息的書信中,讀者并不需要經過復雜的思考和審慎的辨析以求獲得對主人公情感的精準把握。讀者對于小說中人物從了解到認知,再到熟悉,并不是通過傳統意義上的介紹來獲得的,而是在信件的幫助下不斷深入。書信中透露的信息不斷地向讀者滲透,最終完成了情感的表達。在藍藍和作家的書信往來中,不同性格人物之間的張力和沖突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展現,成為推動小說情節發展的重要外在動力,也讓小說的情感發展變得不再單一。書信體小說通過對人物心理世界的細致描寫,呈現了復雜、多元的心靈世界,開啟了文學文本表現內心情感的新渠道。
二、 時間節點的特殊處理
書信體小說的信件本身并不真實存在,僅僅是作者用以表現小說內容和人物形象的手段而已。為了增強小說的可信度,作者往往會在信件的末尾加上一個可能的時間。以小說《黑客》為例,我們看到作者在兩人交往信件的末尾“畫蛇添足”地加上了2015年4月。對于讀者而言,時間節點的存在似乎幫助他們獲得了對于小說真實性的確認;對于作者而言,時間節點的創造很大程度上實現了小說文本在真實、虛擬之間的跨越。事實上,書信體小說中的時間節點所發揮的作用主要在于令讀者產生身臨其境的感觸,至于時間是否真實并無一定之規,只有做到了這一點,才真正實現了小說文本的仿真效果。
誠如有的學者指出的那樣:“如果不同的小說根據虛構世界與真實世界之間的距離進行排列的話,那在這當中,距離最大的當屬神話和史詩,按此而排,距離最小的則當屬書信體小說。”[2]書信體小說能夠在真實世界與虛構世界之間實現距離的最小化,成功的關鍵就是對現實世界的模仿達到了極致。在作者寫作文本的過程中,能夠被他運用得最為熟練的材料之一就是書信體小說的時間。
你的和已經不是你的 胖
2015年4月23日
若有所失的 胖子藍藍
2015年4月24日凌晨
殺雞取卵不留遺憾的 胖
2015年4月26日
知名不具
2015年4月28日
2015年4月29日
以上是構成小說《黑客》的六封信的落款及時間。在短短的七天之內,通過信件進行交流的雙方展開了爭鋒相對的斗爭。對于讀者而言,他們深知這些時間僅僅是作者虛構的一種存在而已,讀者卻沒有表示絲毫的質疑。“盡管作品是作家以仿書信的形式在現實素材的基礎上進行的虛構,但作家本人卻并不愿意承認這種虛構,或者更確切地說,作家本人希望通過這種仿真的文體創造的小說世界能夠讓人相信其真實性。這種力圖使真實與虛構相合的創作心理使作家不遺余力地為自己的虛構作品貼上非虛構的標簽。”[3]
對于作家來說,如何在具體的寫作中令讀者產生足夠的信任是一項艱巨的任務。經過上述的分析,我們看到了作者在小說《黑客》中借助書信結尾時間節點的處理創造的虛擬世界。不僅是這些時間節點發揮了強化書信體小說真實性的效果,讀者在小說中還能夠尋覓到作者巧妙設定的很多時間節點。比如在第一封信中,藍藍對自己和偶像作家三天的獨處做了詳細的描述:“三天四晚,我們只忙活三件事:做愛、吃飯、睡覺。”對于兩人難得的一次相遇,本應該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作者卻只用一句話加以概括。在濃縮為點的時間中,讀者感受到是作者對這一場景的刻意淡化處理。僅從敘述的有效性而言,這樣的處理方式頗有不周全的嫌疑。經過上述的分析,我們認識到作者在書信體小說中對時間節點進行特殊化處理,最為直接的目的在于向讀者傳遞重要的信息——我所講的一切都是真實的。讀者不僅可以看到每一封信發出的時間,也能夠看到信件講述內容的合理性。但所有的努力都不能掩蓋《黑客》作為一部書信體小說的本質特征,當作者需要刻意淡化某些內容時,時間節點在瞬間成為了可以被忽略的審美元素。
讀者可以在第二封信中看到這樣的文字:“你不知道我在行前半個多月就心緒不寧了,一天天掰著手指頭數日子。”作者似乎又在刻意凸顯小說文本表現情感的功能,但對于時間節點的處理依舊是那樣的“隨意”。或許,對于今天的作者和讀者而言,他們都已經變得高明起來,絕不會相信小說中的信件是真實存在的,一切僅僅是藝術化的處理。
三、 情感溝通的交互性
以不同人物之間的信件作為主要表現形式的書信體小說,必然將小說中不同主體之間的情感溝通作為主要的表現對象。根據巴赫金的對話交互理論,“書信體小說是一種復調性而非獨白性的話語。”因此,書信體小說主要是在兩個行為主體之間“事實存在的”對話。無論是發出信件的寫信人,還是接受信件的收信人,他們的內心都存在明確的對象。隨著二人之間情感關系的演變以及親疏遠近的變化,信件的內容和語言表達也會逐漸發生變化。
然后你就這樣,用我的外套搭在你的大腿上,抓了我的手,伸到你的褲襠里。那東西借著酒勁堅硬無比,而且很燙,隨著車子的顛簸,差一點就要噴射出來。光天化日之下,這種臉上不動聲色的刺激,我的心都要脫腔而出。你還淡定地咬我的耳朵,說這樣捉迷藏真好。你真壞,在床上是個十足的流氓。不過我喜歡。你能這樣發瘋地要我,我很開心。
主人公藍藍是懷著讀者的癡狂迅速喜歡上這位作家的。她甚至在自己的第一封信中以尺度極為夸張的性幻想表達自己的愛慕之意,雖然這是二人之間曾經“真實發生”的事情,但對于一位女性而言,將其寫入信件仍舊是十分大膽的。當二人的情感出現問題之后,曾經的偶像在一瞬間演變成為“沒見過像您這般離譜的”。在話語之間藍藍依舊采用敬稱“您”,但其感情色彩卻已經從愛慕轉變為無盡的恨意。僅僅是從小說讀者的角度而言,他們可以認同于信件的主人,最終進入到他們的心靈世界中。也可以將自己的情感定位于小說中信件的閱讀者,從而站在后者的角度來審視這些信件。
隨著多元價值觀時代的來臨,不同的讀者之間很難形成統一的評判標準。他們不再需要按照作者預設在小說中的情感定位去塑造自己的價值觀,或許這正是書信體小說得以長盛不衰的重要原因。由于小說中不同人物寫出的信件各有不同,他們的情感定位和價值訴求也千差萬別,讀者往往會形成多元的理解模式。因此,書信體小說在構建不同人物之間情感溝通相互性的同時,也開啟了藝術表現方式的新空間。
[參考文獻]
[1] 梁鶯.論書信體小說[D].上海:上海師范大學,2004.
[2] [美]比·托馬斯.論1500—1580年歐洲書信體小說[M].劍橋大學出版社,1999:8.
[3] 劉明明.書信體小說的獨特敘事魅力[J].安徽工業大學學報,2011(06).
[作者簡介]
池志勇(1978— ),男,河北張家口人,河北行政學院社會和文化教研部講師,本科,研究方向為文化學;劉琳(1981— ),女,河北石家莊人,河北行政學院社會和文化教研部講師,本科,研究方向為文化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