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范圍副詞“僅”的主觀化

摘 要：本文以范圍副詞“僅”為研究對象，在簡單地考察“僅”在語義、句法、語用層面的用法特點之后，進一步分析了“僅”的主觀化表達。范圍副詞“僅”的主觀化表達形式具體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表達說話人的主觀認知，二是表達說話人的情感態度。

關鍵詞：范圍副詞 “僅” 用法 主觀化

“主觀性是指在話語中多多少少總是含有說話人‘自我的表現成分。也就是說，說話人在說出一段話的同時表明自己對這段話的立場、態度和感情，從而在話語中留下自我的印記。主觀化則是指語言為表現這種主觀性而采用相應的結構形式。”[1]（P1）近十年來，“副詞主觀化”的相關研究逐漸成為漢語研究的一個新熱點，但是我們發現副詞主觀化的研究大多集中在程度副詞和語氣副詞上，而關于范圍副詞主觀化的研究仍稍顯薄弱。本文擬對范圍副詞“僅”的用法作一個簡單的考察，同時分析它的主觀化表達功能。

一、范圍副詞“僅”的用法特點考察

張金玉主編的《古今漢語虛詞大辭典》將“僅”從古至今的用法概括為三種：第一，作范圍副詞，表示限定在某一范圍或程度內；第二，作狀態副詞，表示接近于某一數量；第三，作時間副詞，表示動作剛完成。本文只考察“僅”作范圍副詞的用法。

（一）語義特點及語義指向

從語義上看，范圍副詞“僅”主要是表示對事物的范圍或數量進行限定說明，也就是說，范圍副詞“僅”不僅可以用來限定所指對象的范圍，還可以用來限定所指對象的數量。例如：

（1）在他目前僅只有一十七年的人生歲月當中，為他帶來最具有實質意義且最為豐富之記憶與經驗的這個地方，如今落入帝國軍的支配之下。

（2）最近的一次調查顯示，甘肅省開發區內平均已建成面積僅占規劃面積17%，個別開發區甚至不到1%，有的開發區入駐企業僅一兩家。

例（1）中“僅”限定的是陳述的范圍“他一十七年的人生歲月當中”；例（2）中“僅”限定的是入駐開發區企業的數量為“一兩家”。

從語義指向來看，通常范圍副詞“僅”的修飾對象和語義所指對象不一致。副詞的主要功能是修飾動詞或形容詞，范圍副詞“僅”也不例外，“僅”修飾的對象多為謂詞性成分。而“僅”在表義上是用來限定事物的范圍和數量的，故而它的語義指向多為指稱性成分或數量成分，因此，“僅”的修飾對象和語義指向就有可能不一致。

（3）全區鄉鎮衛生院的在職職工，月人均工資僅一百五十元。

（4）僅干了一天的活，他就累趴下了。

例（3）中“僅”直接修飾謂語“一百五十元”，而其限定的對象卻是“月人均工資”，修飾對象與語義指向的對象不一致。例（4）中“僅”修飾動詞性成分“干”，語義卻指向了主語“他”，也是修飾對象與語義所指不一致。

（二）句法特點

從句法功能層面來看，范圍副詞“僅”可以用在動詞性成分、形容詞性成分、名詞性成分、副詞成分前，來限定對象的范圍。

1.用在動詞性成分前

范圍副詞“僅”主要用來修飾動詞性成分。例如：

（5）施瓦辛格在最新版本的《80天環游世界》中僅露面5分鐘。

“僅”一般不直接修飾光桿動詞，其修飾的核心動詞所表示的動作一般是已完成的。

2.用在形容詞性成分前

除了修飾動詞性成分外，“僅”還可以用來修飾形容詞。例如：

（6）盧森堡市購買的這3輛電動公共汽車是由兩家北歐公司生產的，它們的造價比普通公共汽車僅高15%，但運營成本更低。

3.用在名詞性成分前

“僅”后所限制的成分，可以是名詞性成分，但該名詞性成分無論是在句中作主語，還是作謂語抑或是作狀語，句子中必須含有一項數量結構。如：

（7）僅他一個攤位，每天就可以賣出200多只活雞，大部分供給飯店、食肆。

（8）釣魚臺大酒店與此次會談地點釣魚臺國賓館僅一墻之隔。

4.用在副詞成分前

范圍副詞“僅”還可以與與關聯副詞“只”、時間副詞“才”等緊密共現，以此來強調范圍小、數量少、時間短。例如：

（9）于1988年1月被對外經濟貿易部定為國家服裝出口生產基地，在全省鄉鎮企業中第一家獲得獨立出口權，當時全國鄉鎮企業也僅只3家。

（10）她們僅才一個多月不曾見面，繆一就發生了這般巨大的變化。

（三）語用特點

從語用層面來看，“僅”在書面語體中的使用頻率遠遠高于其在口語中的使用頻率。在北大CCL語料庫中，以“僅”為關鍵詞檢索（排除“僅僅”），隨機選擇500條記錄，按語料來源進行統計的結果如下：包含“僅”的書面語記錄為500條，書面語語料來源有史傳、報刊文章、網絡語言、翻譯作品、應用文等文；包含“僅”的口語記錄為0條，口語語料來源有電視電影、戲劇、1982年北京話調查資料。

二、范圍副詞“僅”的主觀化表達

言語除了表達客觀命題外，還要傳達交際主體的認知和情感。說話人在交際時為實現這一目的，會將自己的主觀認知和見解添加到表達客觀描述的詞語上，從而形成主觀化表達。“僅”用作主觀化表達有兩個突出特點：一是可表強調；二是體現超出預期，即“僅”所限定對象的范圍或數量與說話人的預期不符。例如：

（11）聲稱看到飛碟的人越來越多，連美國前總統卡特也說看到過飛碟。僅在30年的時間里，美國空軍有關部門已收集到3萬多篇關于飛碟的報告。

（12）前一項技術我們僅投資百余元，生產一個月就獲利2萬元，并且對外轉讓技術收費近1萬元。

例（11）中，“僅”限定的是范圍，限定了美國空軍收集飛碟報告的時間范圍為“30年的時間里”，“僅在30年的時間里”“已經收集到3萬多篇”，“僅”強調收集到這么多報告用時極短。同時，這也體現了說話人的一種主觀認知，即飛碟是很罕見的事物，因而說話人預期的是，收集到3萬多篇報告要花費很長一段時間，然而事實上“僅”用了30年就收集了這么多，其用時之短明顯超出了說話人的主觀預期。例（12）中，“僅”限定的是數量，“僅投資百余元”說明說話人認為實際投資的金額遠遠少于其預期的金額數量，也反映了客觀實際與主觀預期的不相符。

范圍副詞“僅”的主觀化表達可以細分為以下兩個小類：表達說話人的主觀認知、表達說話人的情感態度。

（一）表達主觀認知

“主觀化”的表達形式之一是以客觀事實來否定主觀預期。“僅”在表達說話人的某種認知時，通常的情況是主觀認定如此，但客觀事實并非如此。

（13）在廣大群眾的大力支持下，只用1年時間，僅投資6000多萬元，就把長達50公里的公路修通了。

例（13）和例（12）都是用“僅”限定投資金額的數量，“百余元”“6000多萬”差額相當大，說話人卻在它們前面都加上了“僅”，表示實際投資金額少于預期，這反映了說話人的主觀認知水平。“6000多萬”在一般人看來絕不是一個小數目，而說話人卻認為用6000多萬修通50公里的公路是很便宜的，這說明在說話人的主觀認知中，修公路的成本應是相當昂貴的。

（二）表達情感態度

范圍副詞“僅”位于動詞性成分前，有時會體現出一種評價功能，強調說話人的主觀情感傾向。

（14）我軍戰士用了一個小時，結束了戰斗。

（14′）我軍戰士僅用了一個小時，便結束了戰斗。

例（14）是對事實的客觀性陳述。例（14′）用 “僅”限定戰斗時間后，產生了言外之意：我軍用極短的時間結束了戰斗，是多么的英勇。一個“僅”字體現了說話人的主觀情感，即對我軍戰士作戰英勇的褒揚。同樣的例子還有很多。如：

（15）雖然是個配角，但我仍然一遍遍背著那僅有的幾句臺詞。

例（15）中，“一遍遍背著那僅有的幾句臺詞”和“一遍遍背著那幾句臺詞”相比，明顯帶上了說話人的主觀情感，即說話人十分珍惜這次演出機會，哪怕“僅”有幾句臺詞，也要一遍一遍地反復背誦。這種主觀情感是如何傳達的呢？假設只有幾句臺詞，一般人們都不會說錯。而“僅有的幾句臺詞”通過“僅”的限定，更是給人感覺臺詞的數量已經少到不能再少了，這種情況下就更不會說錯，可是“我”依舊一遍遍地背誦著，體現了“我”對這次機會的珍視。

此外，范圍副詞“僅”用于疑問句中可以表達出明顯的責問、反詰語氣。如：

（16）上上下下，眾多的機關，僅中央幾個試點能行嗎？

（17）愛思索和獨立特行的性格使劉榮子保持那份清醒：一個地區的發展，僅靠單一的產業可靠嗎？

例（16）和例（17）中如果去掉范圍副詞“僅”，變為“中央幾個試點能行嗎”“靠單一的產業可靠嗎”，則只能表達一種普通的疑問。而上述兩例借助“僅”來限定后，便具有了反詰的功能，突出地表現了說話人的責問和質疑。

注 釋：

[1]沈家煊.語言的“主觀化”和“主觀性”[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1，（4）.

（羅夢劼 湖北武漢 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 4300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