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師

歸音

01

“主人需要你們作為向導，這是報酬。”云澤牽著馬，解下一袋碎銀，甩手拋給面前的男人。

馬幫漢子掂了掂，沉甸甸的手感令他心情好了不少，于是試探著問道：“你是第一次來霧沼？”

他說這話時，眼神不住地瞄著馬上的紅衣女子，但他很快地失望了，女子覆著面紗，看不清容貌，性情似乎極為冷漠，即使撞上他的目光也只是默然不語。

“是的。”仆人打扮的少年代為回答道。

馬幫漢子微微皺起眉頭。雖然給的錢不少，但是霧沼的危險程度尋常人很難想象，縱使白老大傀儡奇術精妙絕倫，每次通過霧沼時也難免有人傷亡。在這樣的情況下，要保全這對沒有經驗的主仆實在太困難了。

仿佛是猜透了對方的心思，云澤露齒一笑，眼睛晶亮：“主人是傀儡師，你們不必擔心她的安危?！彼纸庀骂^巾，露出一張清秀的臉，扇形的鰭取代了耳朵向外延展，如同半透明的蝶翼，在陽光下泛著細碎的光澤。

水中霸主，鮫人。

異族地位低下，一出現就會遭到追捕，但作為傀儡師的傀儡卻能堂而皇之地現身，因為被打上奴印的傀儡無法反抗主人的意志。它們只是隨時可棄的物品。

馬幫漢子倒吸一口氣。

“這趟任務，我們接了！”一個聲音橫插進來，粗獷洪亮。

“白老大……”

云澤扭過頭，看到中年男人赤著膀子，露出黝黑的皮膚和結實的肌肉，眼底閃著與外表不符的精明和貪婪。半人高的龐大蜥蜴趴在他的身邊，耷拉著腦袋，溫馴得像只狗。

他不由得笑了。

02

霧沼如同它的名字一樣，終年彌漫著厚重的灰霧。白老大驅使著傀儡蜥蜴在前方開路，其余人緊隨其后。雖不用擔心一不小心踩進沼澤，但時不時傳來的獸吼仍讓人瘆得慌，一個個神經緊繃著，生怕哪兒突然躥出來頭異獸將他們一口吞下。

云澤卻絲毫不擔心。

鮫人是天生的水中霸主，普通的水棲生物會本能地退避三舍，偶爾有不眨眼的沖上來，也被他輕易地撕成碎片。

“不愧是異族，這鮫人好生厲害啊?！瘪R幫漢子嘖嘖嘆道，“如果我們也有一個，就不用每次過霧沼都提心吊膽了?！?/p>

“再厲害也只是個傀儡?！卑桌洗罄浜咭宦?，露出狠毒的神色，“找機會宰掉那個女人，我就能趁著契約反噬的機會收服他。”

漢子豎起大拇指：“原來老大打的是這主意，高明！”

兩人鬼祟地湊一塊兒商議起來。

搖頭擺尾的傀儡蜥蜴悄悄地偏離了慣常的道路。

03

“恐鱷！是恐鱷！”

“糟糕，它們怎么會在這里？”

驚叫聲此起彼伏。仿佛看見了什么極可怕的東西一般，馬匹騷亂起來，直往后退。

云澤花了好大勁兒才穩住馬匹，他微瞇著眼，望向前方。

濃霧中，一雙雙血紅的眼睛緩緩浮現。它們披著厚重粗礪的皮甲，滾著一身灰褐色的爛泥，遠遠看去就像一截截爛木頭。但現在，它們醒來了，睜開貪婪嗜血的眼睛，露出鋒利猙獰的獠牙。

傀儡蜥蜴震怒地用尾巴拍打地面，似在宣誓自己的領域，但是沒有用，這些被活物吸引的獵食者們仍在緩緩逼近……

“它們背后有個大家伙?！痹茲赏蝗徽f道。

他眼前蒙著一層淡淡的水光，乍看下似是瀲滟波光，貼著湖藍的瞳孔流轉。因為這一雙鮫人獨有的眼睛，他看得比別人更遠。

在不遠處的湖中，一頭足有十數米長的巨鱷潛在湖水中，冷冷地注視著他們。

“是鱷王?！卑桌洗罂焖俣鼻械卣f道，轉頭望向馬背上的紅衣女子，“不殺掉它，我們恐怕沒法過去，但我的傀儡沒有水下作戰能力……”他說到這里便住了嘴，但隱含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女子猶豫片刻，微微頷首，算是同意了這個提議。

白老大露出喜色，云澤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順從地躍入湖水中。

他看出了白老大的鬼祟和殺意，那不是針對敵人的，而是……

但他不怕任何陰謀詭計。

04

水面激烈地翻騰起來，鮮紅的色彩一點點擴散開來。陸上的鱷魚也發了瘋，不顧一切地向眾人撲來。身形龐大的傀儡蜥蜴在此刻成了肉盾，笨拙地用身體擋在那群獵食者面前，很快就被咬得鮮血淋漓，奄奄一息。

白老大死死地盯著湖面。

他比誰都關心水下的戰局。

湖面漸漸平靜下來。片刻之后，水中的鱷群呼啦一聲散開，鮫人少年冒出頭來，唇邊掛著無邪的笑，混合著鮮血的湖水順著皮膚往下淌，妖異莫名。

白老大在同一時刻高高躍起，鋒利的匕首出鞘，從背后扎穿了紅衣女子的心窩。

一旦主人死亡，傀儡就會因為契約的反噬一同喪命，但這個過程會持續很久，若是有其他傀儡師在場便可通過特殊手段收取無主的傀儡。

但是半身浸泡在湖水中的云澤只是微笑地看著他，沒有主人遇襲后的驚慌失措，也沒有契約反噬時的痛不欲生。

白老大突然感到不對勁。

“是不是很奇怪，為什么主人死了，我也沒有被契約反噬？”云澤笑吟吟地說道，“原因很簡單，我們之間的確有契約存在，但我才是傀儡師，她只是我的傀儡?！?/p>

白老大瞪大眼睛，還沒等他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就被一雙冰冷濡濕的手掐住了脖子。

“不……”他艱難地說道。

“我給過你機會了?！痹茲尚α似饋?。那笑容輕快、和善，不帶絲毫殺氣，但白老大卻劇烈地顫抖起來，就像猛虎爪子下的羔羊，本能地感到恐懼。

“作為異族，在人類世界中行走可不容易，沒點偽裝怎么成？”他湊近白老大耳邊，笑呵呵地說道，“本來不想惹麻煩的，但你們居然妄想著對我下手。哈，那可真是太遺憾了?！?/p>

最后一個字落下的時候，他五指成爪一下插進男人的胸口，后者連慘呼都來不及發出便已斃命。

然后是第二個，第三個……

轉瞬之間，在場諸人死傷殆盡。

云澤隨手將尸體扔在水中，慢條斯理地洗凈身上的血跡，才轉身上了岸。沒了鮫人的威壓，無數貪婪的恐鱷一擁而上，爭先恐后地撕咬著尸體，將那片水域染得一片血紅。

“下一次，別讓我失望?！?/p>

鮫人少年輕聲說道。他昂起頭，一雙湖藍色的眸子干凈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