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勒莫，在華麗與混亂中繼續呼吸

sofia

如果你喜歡的是那種一塵不染、秩序井然、寧靜祥和、單純出世的桃源， 巴勒莫不是你的菜。它是豐富的、厚重的、充滿歷史也充滿生活的，讓你一眼望不透，于是你被吸引；在巴勒莫，你可以同時遭遇喧囂混亂與幽靜浪漫，在巴勒莫，你天天可以看到地中海最清澈燦爛的陽光，卻也清楚地知道這個城市的隱秘角落里充斥著黑暗與罪惡。

巴勒莫幾乎是我去過的最混亂的歐洲城市，這一點連西西里東岸的城市卡納尼亞都望塵莫及。《窗外的意大利》一書的作者說，意大利象個叢林，但是跟西西里比，意大利簡直是個修葺良好的園林。（意大利人有句俗語：西西里不是意大利。）西西里才是叢林，巴勒莫尤其，你越是深入，越會發現更多的驚奇、驚喜甚至是驚嚇。

巴勒莫也是我去過最具風格最混搭的城市之一。西西里復雜的歷史讓這里的建筑極為多元化。我的旅館提供的地圖上有多條城市觀光步行線路，什么古羅馬考古線路、阿拉伯——諾曼線路，哥特——文藝復興線路、十七世紀及巴洛克線路、十八世紀巴勒莫風格線路.……看得人眼花繚亂。《窗外的意大利》里又說，意大利因為“有太多的風格以至于不能墮入地獄”但因為“太過于混亂無序因而與天堂無關”，我想沒有人會覺得巴勒莫是天堂，但是這前半句太合適巴勒莫了，即使有再多慘痛的歷史這也是一座無法墮入地獄的城市。

黑手黨，這個從上世紀起談到西西里永遠無法回避的詞匯，讓這個島的歷史蒙上了更多神秘色彩。很多意大利人都清楚地記得1992年巴勒莫附近的高速上，以反黑著稱的大法官FALCONE在黑手黨埋下的200米長的炸彈中身亡，同年他的同事BORSELLINO在巴勒莫被刺殺……十幾年來，與黑手黨的斗爭從未停止過。如果你熟悉電影《教父》，你一定不會對CORLEONE這個詞陌生，這個巴勒莫附近的小城正是黑手黨的老巢，電影里的教父就是出自這個地方。

好吧，這就是巴勒莫，它一點都不唯美。但我依然覺得巴勒莫“很好玩”。它的華麗、它的混亂、它的豐富、它的曲折、它的人間煙火味道、它的一切一切都那么耐人尋味……

我對巴勒莫的印象是從夜色里開始的。之前有人說，她們在巴勒莫被旅館老板的警告嚇得夜里都不敢出門。那實在是太可惜了，因為巴勒莫的夜很迷人，車流比白天少了，主要商業街繁華熱鬧，歌劇院等地前的開闊地帶很多休閑納涼的人，大街小巷里到處有擺滿美食的飯店……我們那一夜在幾條小巷子里找到了扎堆的大排檔，便宜實惠而且很有氣氛。

街頭小吃攤熱氣騰騰，幾個阿拉伯小攤販的正準備橫穿馬路出攤。巴勒莫是沒什么交通規矩的，汽車和行人都亂走，只要相安無事不出人命就行。

如果你見識過巴勒莫上下班高峰期的交通，你一定不會抱怨北京上海。天天泡在這樣的喧囂混亂里，人可能反而習慣了，變得平和了。我被堵車的車流弄得過不了馬路，無聊中只好拍大巴上的教堂鏡像，而這個等待中的大巴司機干脆做個手勢擺酷給我拍。在巴勒莫，汽車開得橫七豎八很正常，若是早班高峰期，你等的公交車誰也說不準什么時候到達，你就站在馬路邊看各種堵車各種違章各種小車禍吧。但是因為有地中海燦爛的陽光，居然連混亂的交通看上去都有一種電影畫面的唯美感覺。

在巴勒莫我經常忘記自己是在歐洲，過馬路要見機行事，走在斑馬線上未必安全，不走斑馬線也沒人譴責你。或許，在巴勒莫生存就是這樣，左手喧囂，右手平和，左手華麗，右手混亂，多少年來這座城市和它的人民都習慣了在這樣華麗與混亂交織的氣氛中生存。

我非常喜歡西西里的小巷，它們未必整潔，或許還有些殘破，卻充滿著故事感和生活氣息。當地中海的艷陽在其間投下斑駁的光影，那種迷離的感覺很容易讓人迷失。有天中午，我們在一條小巷里吃飯，那條小巷的盡頭是個巴洛克風格的小教堂，正午的陽光在大小建筑上跳舞，耳邊是街頭藝人的手風琴演奏。那樣深情而略帶凄美的旋律，流淌在陽光下的古老巷子里，那一刻，真有點心醉神迷。

PRETORIA大噴泉是巴勒莫我最喜歡的地方，這座裝飾著眾多人體雕像的噴泉分為三層，有臺階有水池有小橋，直讓人看得眼花繚亂。這個噴泉曾經因為眾多的人體雕像在將近600年前引得保守的西西里人抗議，稱之為“羞恥噴泉”。如今看來，這些雕像正是它最具魅力的地方。宏大的整體加上豐富的細節，讓人怎么看都覺得不夠。

大噴泉的旁邊就是政府機關。那個黃昏我第二次來到這里拍一些雕像的特寫，結果碰上了一群學生前來抗議政府削減教育經費。他們高喊著“不應讓我們為危機買單”“要救學校不要救銀行”，并且唱著自己編的歌曲諷刺總理貝盧斯科尼，場面很是熱鬧。這樣的畫面讓我仿佛置身于電影中，在西西里旅行，你不會只是像在看風景明信片，這里永遠有故事發生。

GARIBALDI劇院，新建筑， 以意大利統一運動的領導者GIUSEPPE GARIBALDI命名。這個劇院距離我住的旅館很近，黃昏的時候我到這里的廣場上看少年們玩滑板，青年人約會，一派悠閑祥和景象，讓我懷疑這真是巴勒莫么，那個傳說中充滿危險的黑手黨的巴勒莫？

但這里的確是巴勒莫，是西西里。書店的大門上最顯眼的廣告是關于SALVATORE GIULIANO之死的真相回憶。這個有著英俊外表的土匪和黑幫頭目是上世紀上半葉西西里的一個傳奇，在他生前和死后都被人神話成了類似羅賓漢那些殺富濟貧的好漢。而真相，永遠不象傳說的那么簡單， 這個被視為綠林好漢的土匪也是頑固的右翼，曾破壞1947年的五一群眾集會，槍殺了包括婦女兒童在內的11個左翼群眾并導致30多人受傷。

而黑手黨的歷史，也不是好萊塢電影里的那般浪漫。住在意大利這么多年，我是從電視新聞里看到那些血腥的畫面，我也欽佩在這個充滿混亂和官僚主義的國家里一直有一些執著勇敢的理想主義者，始終沒有放棄對正義的追求，2006年我從電視新聞上看到潛逃了40年的黑手黨總頭目PROVENZANO在巴勒莫附近落網，他在電視上看著不過是一個笑容溫和的老頭，卻雙手沾滿了鮮血。

或許這就是巴勒莫，這就是西西里，在曲折復雜的歷史里，在地震與戰火交織的各種天災人禍中，對生活的熱愛和對美好的向往從不曾從這座地中海最大的島嶼上消失。這里遠不是天堂，或許生存在這里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但這座古老的城市在華麗與混亂中保持著它生生不息的活力，在地中海燦爛的陽光下繼續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