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各國的地下水之痛

童國慶

我們習慣上把水視為一種可再生資源。盡管有時我們在浪費和濫用水資源，但雨水還會到來，河流和水庫還有被充滿的時候。除了干旱期外，這樣做好像并沒有什么問題。但是，地下水卻并非如此。隨著我們抽取越來越多的地下水，江河也會越發干涸，因為河流和地下水有著相互補給的關系。

印度蒂魯普鎮的蘇雷什坐在自家的廊前，門前是通往鎮里的鄉間公路。他并不富裕，但在發展中國家擁有兩英畝的農場，他家的生活還算過得去。他有一臺電視、一輛汽車，還有一個侍女每天給他帶來的新鮮的淡水，淡水除了用于飲用外，還用于漂洗他那傳統印度白色長袍，確保他的長袍每天都是干凈的。

他說，他財富的來源，是他房子旁邊的一個很大的蓄水池，說話間，一個司機已將一個大卡車停了下來，并從車內伸出大型管道，從他的蓄水池中吸水。

蘇雷什解釋說：“我不再種植農作物，我經營水的買賣。每天大約有10個水罐車來打水。除了保持我的蓄水池總是處于充滿狀態外，我沒有別的事情可做。”為了抽取地下水，他已經將打井的鉆頭深入到地下巖石，并使用水泵每天24小時不停地抽水，每箱水的售價大約4美元。“這是一個良好的生活方式，因為它是無風險的，”他說，“只要水不停，就有錢。”

一位鄰居說，她家也做著同樣的事情，開采地下水是當地的一個產業。但是，她說，“每天的水都在減少，我們在幾周前鉆了兩口新井，但是其中一個已經抽不到水了。”

這樣的做法無疑是令人瘋狂的，為什么不在水井干枯以前回到真正的農業種植呢？“如果每個人都這樣做（回歸農耕），這將是很好的，”她說，“但真實的情況并不是那樣，村民們都在努力掙取更多的錢，而不考慮地下水有一天可能會用完。”

蒂魯普的村民將水賣給附近的漂染工廠，這些漂染工廠以前一直從印度南部最大的河流卡佛里獲得用水，但是，最近一年多的時間，由于卡弗里上游的農民和工業大量用水，下游幾乎無水可用，因此漂染工廠只能從當地農民那里購買地下水。

這種地下水貿易在印度和世界其他地方越來越多。

我們習慣上把水視為一種可再生資源。盡管有時我們在浪費和濫用水資源，但雨水還會到來，河流和水庫還有被充滿的時候。除了干旱期外，這樣做好像并沒有什么問題。但是，地下水卻并非如此。隨著我們抽取越來越多的地下水，江河也會越發干涸，因為河流和地下水有著相互補給的關系。還有一些地下水儲存在巖石的孔隙中，千百年前就存在了，并沒有補給的來源，這些水體是無法更新的。

我們對這些巨大天然“水庫”的抽采速度遠遠超過了雨水的自然補給速度，地下水水位在不斷地下降，我們不得不去挖掘更深的井，使用更大功率的水泵。我們現在對地下水的過度開采，是對未來子孫生存權利的剝奪。

在印度，地下水被應用于工業、城市和農業。這個曾經大面積饑荒的國家，在過去的半個世紀進行了“偉大的農業革命”，印度現在生產的糧食足夠用來養活所有的印度人，但是，事實上，目前仍然有許多印度人在挨餓，這是印度所面臨的一個經濟和政治上的難題，因為該國是一個大米出口國。

但是，這種狀況不會長久。研究人員估計，大約1/4的印度糧食使用地下水進行灌溉，這些地下水不能得到補給。可以說，印度農業革命所使用的水源是從未來子孫那里借來的，然而，只有借，卻沒有還，當地下水用完的時候，誰來養活印度呢？

沒有人知道我們腳下到底儲藏了多少地下水。但我們知道，地下水正在被消耗。這場危機是全球性的，但在很大程度上仍然被人們所忽視。

最新發表的美國雜志《水資源研究》估計，今年單印度一個國家就抽取了約190立方千米的地下水，而自然補給量卻只有120立方千米，缺少70立方千米的水量。1立方千米約能充滿40萬個奧林匹克游泳池。

巴基斯坦比印度也好不到哪里去，每年超采的地下水量達35立方千米。美國每年的地下水超采量約為30立方千米，中國和伊朗約為20立方千米。在全球范圍內，超采的地下水量約為250立方千米，是半個世紀前的3倍以上。烏茲別克斯坦、埃及、利比亞、阿爾及利亞、摩洛哥、敘利亞、澳大利亞、以色列和其他國家的地下水抽采速度至少比降雨補充的速度快50%。

在全球范圍，地下水問題絕大多數是農業問題，因為農業用水占人類所獲得水資源量的2/3以上，但在許多干旱和用水緊張的地區，農業用水的比例可能會在90%以上。美國提醒世人，這樣是不能再繼續下去的。超過半個世紀以來，美國的農民一直在抽取世界上最大的地下水體——奧加拉拉含水層，該含水層覆蓋美國德克薩斯州和南達科他州的高平原地下。發生在20世紀30年代的沙塵暴給這里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干旱，為了重振高原的農業，人們開始抽取這里的地下水，到了20世紀70年代，該含水層地區已經有20萬口水井，為美國農業灌溉提供超過1/3的供水。

美國的高原灌溉似乎是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在好的年份，高原出產的小麥占國際市場的1/3以上，美國高原地下水灌溉所生產的糧食充斥著俄羅斯的糧店，為非洲上百萬的饑民提供食物。但奧加拉拉地下水卻在不斷地減少，許多水井已經干涸，水泵只能輸出一半的水量。得克薩斯州、俄克拉荷馬州和堪薩斯州的地下水已經消耗了1/4，很多地方的地下水水位已經下降了30米以上。

其他的國家也正朝著同一方向發展。地下水水位下降超過一米的地方還包括中國北方平原，這里是地球上人口最多的魚米之鄉。另外，沙特阿拉伯在短短的40年內就幾乎抽干了一個巨大的地下水體。

利比亞在撒哈拉沙漠的下面做著和沙特阿拉伯一樣的事情。利比亞已故的統治者穆阿邁爾·卡扎菲，從全國石油收入中支出300億美元，用于在沙漠中修建巨大水泵，抽取沙漠下的地下水來灌溉沙特海濱的農業，他所修建的輸水管網長達3200千米，開采的地下水為在地球上已經存在了成千上萬年的永久不再生型地下水。即使遭到戰火的轟炸，這個卡扎菲所修建的“偉大人工河”項目似乎還仍然起作用。然而，自然資源有一天終會枯竭，地下水水位下降得越深，抽水的難度會越來越大，而水也會越來越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