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朝陽：用下巴頂進央視春晚

戴長伸

蛇年央視春晚，小品《我要上春晚》中，一位送菜工用下巴頦頂起了自行車，雖亮相不足半分鐘，但因其表演的高難度，贏得了觀眾雷鳴般的掌聲。這位頂起自行車的送菜工，是山東漢子孫朝陽。在他背后，有著令人心酸也令人感佩的不尋常的故事。

苦命少年挑起家庭重擔

1993年12月的一天黃昏，在山東省平原縣張華鎮，8歲的孫朝陽和爸爸孫玉恒、媽媽劉進書剛演完一場雜技。在棲身的帳篷里，劉進書用看演出的村民施舍的玉米面煮了一鍋面糊糊招呼爺兒倆吃飯。翻了一下午跟頭疲憊不堪的孫朝陽揉著酸痛的腿腳，忍不住問起心里憋了很久的疑問：“咱家為啥這么窮？跟俺同歲的小伙伴們都上三年級了，可俺一天書都沒念過，還得跟著爹娘打把式賣藝！”孫玉恒愧疚地撫摸著兒子的頭說：“石頭（孫朝陽的小名），咱家比不得別人家，有件事今天爸該告訴你了……”

孫玉恒是山東省德州市陵縣邊臨鎮寨門劉村人。9年前，他剛滿周歲的二兒子患白血病去世。為給二兒子治病，孫玉恒欠下十幾萬元外債。孫玉恒45歲時，妻子又生下三兒子孫朝陽。因孫玉恒右腿殘疾無法種農田，他和妻子常年靠從小學的魔術、雜技技藝，趕著馬車在山東、河北交界處的農村演出，拼命賺錢還債。孫朝陽自5歲起便跟隨父母唱歌、跳霹靂舞、翻跟斗、騎獨輪車等。

“要不是欠了一屁股債，早該送你去上學啦！當爹娘的也不忍心讓你這么小就跟著出來吃苦受罪。”孫玉恒淚水漣漣地說。過去，孫朝陽并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已經夭折的哥哥，父親一席話讓他知道了自家窮困的原因。“爸、媽，把你們會的雜耍都教給我吧，我再也不提念書的事了，我要多賺錢給咱家還債！”孫朝陽邊說邊抹去爸媽臉上的淚水。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一夜之間，孫朝陽長大了，他早起晚睡，學習各種雜技技藝。為了練馬術中的馬背單腿站立功，孫朝陽曾摔得手骨骨折；學習口吞銀針時，他舌頭被針扎出密密麻麻的針眼。受傷后，孫朝陽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強忍著疼痛又走進表演場。在走村串鄉演出中，他稚嫩的身子骨在簡陋的表演場地亮出一套套令人驚嘆的雜技，往往搶了爸媽的風頭而贏得滿堂喝彩。

2001年春節回家過團圓年期間，孫朝陽從已經成家的大哥孫朝志口中得知，村里很多青壯年都在大城市當建筑工人，一年能掙七八千元。孫朝陽剛說出想離家打工的念頭，爸媽就連連搖頭：“建筑活兒是天底下最累的力氣活兒，你還不滿16周歲，力氣還沒長全咧！”孫朝陽一咬牙，跑到表哥家厚著臉皮借來50塊錢當路費。見兒子去意已決，劉進書心都碎了：“石頭呀，你打小沒離開娘半步，小小年紀出去闖，受人欺負可咋辦？”孫朝陽跪下磕了個響頭：“娘啊，您跟爹別出去演出受罪了，兒掙錢養活您二老！兒在外面保證不惹是生非，到年底準掙夠1萬塊錢回家！”

在天津市靜海縣，孫朝陽隨本村的鄉親來到建筑工地當起小工。這期間，他的收入，除留下生活費外全都寄給父母。雖然離開父母、告別了11年習以為常的“雜耍”表演，但孫朝陽仍有一個心愿，那就是絕不讓多年練就的技藝“撂荒”。

賣藝生涯中，孫朝陽下工夫最多、諸種表演中的最強項，就是下巴頦頂物的技藝。其他雜耍藝人都是用頭頂頂東西，孫朝陽從小就別出心裁，摸索出用下巴頂物。他的下巴既能直立頂起2米長的竹竿，還能頂起十幾只摞在一起的碗。最絕的是“頂杯打蛋”，即在下巴上放4只玻璃杯，杯上平放托著4枚雞蛋的木板，頂起后手猛拍木板，木板落地而雞蛋毫厘不差地分別掉入杯中。在建筑工地上，每天要高強度干活兒十幾個小時。吃了晚飯，工友們倒頭便睡。孫朝陽卻偷偷地來到寂靜的工地上，將瓦刀、大錘等工具頂在下巴上苦練頂技。

一天半夜，工友小田上廁所，發現工地上有異常動靜，小田以為有小偷，遂回房喊來其他工友。十幾人包抄過去，才發現是孫朝陽搖搖晃晃地仰頭頂著一把電鉆。“大半夜不睡覺，你小子搞什么名堂？神經病呀？”工友們又驚訝又迷惑。待聽明原委，大伙兒忍俊不禁：“原來，你還有這手絕活兒呀！”打那以后，孫朝陽索性大大方方地在工余埋頭練習頂技。隨著干建筑活兒磨礪得力氣越來越大，孫朝陽頂的東西越來越重，有50多斤重的手推車、水泥板等。

打工仔靠頂技嶄露頭角

幾年間，孫朝陽跟著父母邊學藝邊表演，一家三口走遍了山東、河北的上千個鄉村。因為電視傳播的便捷，老百姓足不出戶就可以欣賞到各種文藝節目，很多正規雜技團都關門歇業，各地民間雜技演出更是慘淡經營。到2000年年底，孫玉恒家的舊債才還了3萬元。見爸媽終日愁眉苦臉，孫朝陽暗中思量該找個賺錢的門路了。

2004年11月，在天津打工的孫朝陽回家探親時，大哥孫朝志說：“咱德州電視臺有個選秀節目《歡樂第七天》，你跟爸媽演過好多年節目，可以去試試！”孫朝陽嚇得倒退兩步說：“咱這演給莊戶人看了取樂的雜耍，能上電視嗎？”孫朝志給他打氣：“很多普通老百姓都去參加，你能唱會跳還會雜耍，有啥好怕的？”

在德州電視臺，報名處工作人員上下打量孫朝陽滿是泥巴的破衣爛衫，問他：“你有什么才藝？”孫朝陽漲紅了臉：“俺會唱歌，還會玩雜耍。”

最終，孫朝陽報了唱歌和雜耍表演。登臺后，孫朝陽又找到了小時候在農村演出時的自信，把一曲粵語《護花使者》唱得字正腔圓。臺下原先還譏笑這個衣服臟兮兮、頭發亂糟糟的選手的觀眾，隨著孫朝陽的歌聲開始鼓掌。緊接著，孫朝陽的騎獨輪車雜耍更讓大家刮目相看，叫好聲此起彼伏……海選結束，孫朝陽出人意料地獲得周冠軍！

沒隔多久，節目組通知孫朝陽參加月賽。賽場上，主持人問：“除了唱歌和騎獨輪車，你還有什么看家本領？”“我還會一種打小練習的頂技，不管啥東西都能用下巴頂起來！”話音未落，觀眾大喊：“別光說不練，給大家露一手！”

按孫朝陽的要求，工作人員推來一輛自行車。只見他將車子倒提起來，蹲下身仰頭將車把中間處放在下巴頦，然后放開手緩緩起身。“他真用下巴把自行車頂起來了！”觀眾驚呼。更讓人贊嘆的還在后面，孫朝陽示意工作人員又找來一輛自行車，兩車疊加，孫朝陽深吸一口氣，居然用下巴頦穩穩地頂起兩輛車！

孫朝陽被評為月賽總冠軍，這讓他意識到，自己過去認為登不上臺面的頂技，或許能改變自己和家庭的命運。

沒想到，興高采烈地回村的當晚，孫朝陽就受到村人的戲弄。吃晚飯時他接到一個電話：“我是山東電視臺的記者，聽說你會絕技，我們想給你拍專題片！”“記者”要求孫朝陽第二天穿上新衣服、騎著馬到通往村子的公路上迎接。孫朝陽欣喜若狂，立馬挨家挨戶向村人報喜。

第二天，孫朝陽一大早就穿著借來的衣服騎馬來到公路上。可等到太陽落山，連個人影兒也沒等到，他只好牽著馬回家。在村頭，村里上百人嘻嘻哈哈地迎上來：“電視臺的記者呢？”孫朝陽這才意識到被人戲弄了，他恨不得地上有道縫鉆進去。

孫朝陽打小賣藝就飽受別人嘲笑，如今又遭到冷嘲熱諷，一氣之下，他卷起鋪蓋卷逃也般離開家鄉，又到天津打工去了。

打工間隙，遭村人奚落的一幕幕浮上腦海，孫朝陽暗下決心——別人愛說什么說什么，我絕不能放棄夢想，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憑這門絕技出人頭地！孫朝陽先后在天津、北京等地打工，建筑工、賣菜、裝修工……無論漂泊到哪里，他打工之余都沒忘記苦練“頂技”。

“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頂技的技巧是掌握平衡，為讓下巴頦頂起的每一件物品都“穩如泰山”，孫朝陽將各種隨手找來的物品頂了成千上萬遍，頂獨輪車、自行車駕輕就熟后，他又試著頂電視機、冰箱。后來，又增加特技，在頂的梯子上坐一個孩子，孩子頂習慣了又換成年人……隨著頂起的東西越來越重，他的下巴頦被磨破、生繭。一次又一次苦練，他的頂技愈發出神入化。

在邊打工邊苦練頂技的同時，孫朝陽開始主動出擊，向各類選秀節目推銷自己。2006年，他給湖南衛視《誰是英雄》節目組打電話自報家門，節目組人員聽說他的鐵下巴頂技后覺得不可思議：“如果你有真功夫，我們歡迎你來一展身手！”該節目錄制現場，孫朝陽用下巴頂起3輛自行車并堅持10秒鐘的表演技驚四座。著名主持人汪涵、大兵稱他“山東大漢鐵下巴”。后來，參加中央電視臺《吉尼斯中國之夜》節目時，該表演創下吉尼斯世界紀錄。其他電視臺獲悉這位“鐵下巴”頂技達人后，也紛紛邀請他去做節目。

“一頂成名”進央視春晚

觀眾的認可給孫朝陽增添了繼續向獨門頂技夢想高峰攀登的動力。2011年，在山東電視臺的節目中，他成功頂起68只玻璃杯子，打破此前國外雜技師頂62只玻璃杯的吉尼斯世界紀錄。2012年12月，在中央電視臺《正大綜藝》節目，他又自我加壓，將高達3米多的133只玻璃杯頂了10秒鐘，創下了最新吉尼斯世界紀錄。

在中央電視臺錄制《歡樂英雄》時，發生了有趣的一幕——現場觀眾“起哄”：“鐵下巴，你能不能把主持人頂起來？”孫朝陽胸有成竹地表示沒問題。主持人管彤、張蕾、李思思商議后推出體重較重的李思思。李思思戰戰兢兢地坐上梯子被頂到空中，隨著10秒倒計時數完，孫朝陽又將李思思穩穩當當地放到地上。

逐漸為社會接受的“鐵下巴”頂技，為孫朝陽帶來越來越多的演出機會。2012年，他終于可以不再打工，靠演出勞務費于當年年底徹底還清了家中的債務，還為爸媽翻蓋了新房，購置了一輛江淮瑞風汽車。20多年被村人看不起的“石頭”，成了揚眉吐氣、靠“鐵下巴”吃飯養家的頂技達人！

2013年2月1日晚上，孫朝陽連夜開車往河北玉田縣趕去。2日，他應邀參加在玉田錄制的全國農民春晚。晚上11點32分，車開到天津境內時，孫朝陽的手機響了：“我是中央臺春晚語言類節目副導演黃先飛，今年春晚有一個小品需要一位才藝表演演員，我們了解到你有下巴頂物絕技，想邀請你參加！”孫朝陽蒙了，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猜對方是不是騙子。黃導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緊接著強調：“我不是騙子，如果懷疑我的身份，你可以向春晚節目組核實。但時間緊迫，7天后就直播了，你必須明天下午1點半前趕到彩排現場；否則，我們只能換人！”

“《新聞聯播》每天都報道春晚彩排進展，現在都彩排兩次了，還可能現在找我當演員嗎？”19歲時被村人戲弄的經歷讓孫朝陽心有余悸，他當即通過朋友查詢來電者的身份。當確定對方確是央視春晚導演后，孫朝陽在巨大的驚喜之余卻又犯了難——玉田縣錄完節目，馬不停蹄地往北京趕，也得下午6點鐘才能到。朋友著急地提醒他：“缺心眼兒啊你！多少大腕明星想上春晚都擠不進去，你把送上門的機會白白浪費？上了春晚你一下就出大名了，還有什么演出比春晚重要？！快把農民春晚推掉，車掉頭去北京！”“不行，我做人要講信用！”孫朝陽決定繼續向玉田行駛，并給黃導發去短信：“我明天下午6點趕到可以嗎？我也知道上春晚機遇難得，但我已經答應這邊的農民春晚錄制，我不能不講信用。”

一直到2日中午，黃導再沒動靜。孫朝陽忐忑不安地撥通黃導的電話。黃導考慮了一下道：“你下午盡量往北京趕吧！”因北京堵車，孫朝陽趕到彩排現場已經晚上8點了。見到滿頭大汗的孫朝陽，黃先飛樂了：“現在相信我不是騙子了吧？一幫人就等你了，喝口水潤潤嗓子，快對臺詞去吧！”

彩排時孫朝陽才知道，自己是來得最晚的演員。大家調侃道：“你才是最牛的演員，再大的大腕兒都趕不上你架子大！”

除夕晚上，央視春晚第四個節目《我要上春晚》剛演完，互聯網上對“中國第一鐵下巴”的贊譽就鋪天蓋地，“頂進”春晚的孫朝陽就此“一頂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