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恩忠
文前語:什剎海一帶如今是為數不多的散發著濃郁老北京風味的地區之一。最近,什剎海舊城保護示范項目正式啟動,主要目的是保護歷史風貌和改善居民居住條件。改造后的什剎海地區要增加公共服務設施,包括在舊城保護區內引進設計師、藝術家工作室以及建設小型博物館。由此,筆者聯想起清光緒年間曾經兩次改造什剎海為公園的計劃,盡管限于當時的社會條件,計劃未能實施,但歷史上畢竟有過這樣的一筆。
“酒家亭畔喚漁船,萬頃玻璃萬頃天。便欲過橋東渡去,笙歌直到鼓樓前。”短短的一首竹枝詞,分明勾勒出什剎海的一派繁華盛景。
想當年,這里曾是京杭大運河的終點,是保證京糧供應的重要水道;這里曾是風景旖旎的一汪靜水,是帝王權貴、才子佳人縱情嬉游的場所。如畫樓般的“海子酒船”,或載著皇親國戚,或坐著文人騷客,在河面上蕩蕩悠悠,間或魚貫而行的漕船,船尾泛起陣陣浪花,仿佛講述著那傳說已久的“十窖海”的故事。元代的什剎海連檣結桅,糧船云集;明代的什剎海則廣種稻米、荷花,一幅江南美景畫圖;清代的什剎海更有了燕京八景之一的“銀錠觀山”,而每至三九寒冬,清代帝王便在這里“大閱冰鞋”(即在這里檢閱八旗勁旅的冰上表演)。遙想當年,寒風陣陣,旌旗列列,喊殺聲中八旗官兵人人爭先,個個奮勇,卻也是很壯觀的景象。
應該講,清代的什剎海已不同于往昔,河面逐漸縮小而成為湖,分為前海、后海、積水潭三部分。由于是皇家內務府奉宸苑管理,這里實際上成了沒有宮墻、沒有宮門的禁苑,循著迤邐的水岸,還星布著數座王家府院。盡管如此,什剎海周圍仍然是商賈林立,游人如織,自發地形成了人們購物游玩的好去處。《北京歲時記》中說,“六月間,士女云集”,“同治中,忽設茶棚、各種玩意”。只是到了同治十三年(1874),同治皇帝病死,奉宸苑以“國喪”為借口,禁止在什剎海沿岸“搭棚售茶”,什剎海才逐漸冷寂下來。
奉宸苑:清代內務府機構之一,康熙二十三年(1684)設立,負責宮廷各處苑囿、河道的管理、修繕,并辦理皇帝演耕、皇后躬桑、閱冰戲、南苑大閱與春秋狩獵行圍等事務。其職責范圍包括景山、瀛臺、闡福寺、樂善園、釣魚臺等處行宮,及南苑、圓明園、暢春園、玉泉山等處稻田等。
然而,隨著社會發展,尤其是西方近代思想文化的影響,風光秀麗的什剎海引起了一些有識之士的關注,并兩次提出了開發什剎海的計劃。
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十一月十九日,彬熙首次上書當時的民政部,提議將什剎海改建為“北京公家花園”。彬熙曾隨任湖北候補道、駐法公使參隨的父親鳳凌游歷歐洲多年,自然對法國乃至歐洲的風土人情、經濟、文化了解頗多。因此,他對利用自然風景建立國家公園尤為倡議。他說,法國風土人情所以能致富強之道,“除鐵路、輪船以及電報諸大端外,尚有布羅呢大樹林中植獸園,即巴黎之至大公家花園,該園每年進款不下數萬元”,特別強調了建立公園可以產生的經濟效益,略具了現代公園的端倪。在這年的八月,也就是提出倡議的三個月前,彬熙借回京之機,對北京的內外城進行了一番勘察,最后確認:“地安門外之什剎海地方,自然形勢易于興修……且該處之雅妙較布羅呢大樹林、中國上海之張園裕園、漢口新組之花園,實等而上之。”這是彬熙多次置身中外公園之后,作出的最具實際的結論,其實也不難想象,哪位封建帝王行游之所不是人間天堂呢?彬熙的改建計劃不僅僅以建供大眾休憩的公園為目的,而是對其潛在的經濟效益也推敲詳盡。如計劃在湖中島建洋酒樓、湖中置洋筏、園中廣種花草……預算包括門費、園中座椅費、船筏費、茶水費以及商人入門費、酒水費在內,全年可以收入銀14885兩,甚至連什剎海周圍建設公園的草圖也畫好了。從這個計劃中可以看出公園規模初具,開發運行也有經濟效益,但彬熙位低職微,雖然游歷歐洲多年,滿腹激情,算得上是有經歷的人,最終仍然是無人重視理睬,沒有得到民政部等部門的回應,枉費了一片報國之心。
幾乎與此同時,一項更大規模地開發什剎海計劃也在醞釀。同年九月,當時北京市政公益會的商人陳升等人,向京師內城巡警總廳申請集資開發什剎海,提出了大規模的開發計劃,如集股融資銀20萬兩;由積水潭至銀錠橋砌墻修園;園中建設美術館、圖書館、博物院、運動場。這一計劃一經提出,便首先受到京師內城巡警總廳首肯,“公園之設,東西各國或由公家出資,或由紳商籌款……京師風氣初開,尚無人出而承辦,既據該職商等呈請集股建造,自應量予提倡”。清廷對此也表示贊同。沒有想到,這一計劃卻受到奉宸苑的阻撓。其理由是:積水潭等處若建公園,于河道“窒礙之處繁多”;前海“與北海只隔一道皇墻……倘游人往海內窺探,任意喧嘩,殊非敬慎之道”。經過反復協商,奉宸苑最后只同意在后海建設公園,而且告知“倘此地勢偏小,不符應用,則由該職商等另行揀擇地方修建”。可想而知,奉宸苑如此有“力度”的態度,開發什剎海為公園的計劃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就這樣,分別以個人和商業協會(市政公益會)為首開發什剎海為公園的計劃,最終夭折,什剎海也始終沒有能夠成為“京城第一園”。
(作者系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館員,文中所涉內容均源自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民政部全宗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