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拉

80后青年京劇演員裘繼戎有著特殊的身份:他是京劇大師、裘派創始人裘盛戎的嫡孫。像很多梨園世家子弟一樣,裘繼戎從小耳濡目染打下了很好的基礎,13歲便獲得“小梅花”金獎,是第七屆全國青年京劇演員電視大賽金獎獲得者。
裘繼戎做工沉穩,工架大方,連清瘦的長相也頗有爺爺裘盛戎的風采,圈里人喜歡稱呼他“裘裘”,親切中又帶有一點疼惜。的確,他是伴隨著京劇長大的孩子,父親裘少戎也是著名花臉演員,可惜在裘繼戎10歲時過世。裘繼戎坦率地說:“我沒有見過我爺爺,我爸爸去世也早,我對裘派的認知都是從資料中得到的。”然而作為裘派繼承人,裘繼戎從小跟隨諸多名師學戲,并拜裘派名家李長春為師。
臺上的裘繼戎是深沉霸氣的銅錘花臉,指揮千軍萬馬攻城略地;臺下的裘繼戎是英氣逼人的時尚青年,他愛唱歌和舞蹈,且很有舞蹈的天分,他的很多編舞作品廣受觀眾肯定,音樂在流行和傳統之中找到相對的共鳴點,他稱舞蹈是傳統藝術與現代藝術的橋梁,“我就是在傳統藝術和現代的流行藝術中尋求平衡,我想通過這種藝術形式讓現在不接觸傳統藝術的人關注傳統藝術。”對于他來說,爺爺裘盛戎是難以逾越的高峰。
十凈九裘
梨園行向來有“十凈九裘”一說,可見裘派對于京劇凈角行當影響之廣。裘繼戎的爺爺裘盛戎同時代有很多花臉大家,如袁世海、金少山、侯喜瑞,他們都很有個人風格,也在藝術上達到了一定的高度,然而他們沒有形成裘派這樣的熱潮。究其原因,裘繼戎認為是因為爺爺是開拓者,甚至可以說是“顛覆者”。
“爺爺在唱腔上有自己的創新,可以說他在這個行當里就像邁克爾·杰克遜一樣,走在時代的最前端。過去老花臉不太講究四聲,都是直腔直調,爺爺吸取了旦角和老生甚至昆曲的一些發聲技法,控制嗓音,有了委婉的轉音,在一些過渡音上有了一些自己的處理方式,開了花臉唱腔剛柔并濟的先河。過去沒有反二黃,他把很多地方戲的東西運用到了京劇上,比如《除三害》的‘一席話那段,剛開始是搖板,轉上板再轉散板,這種唱法是以前沒有的,我爺爺借鑒了漢調的唱段。當時有很多人質疑他,我爺爺就說:我們都可以試試么。他是開拓者。”
藝術細膩很重要
裘繼戎覺得爺爺的藝術重在細膩,從唱腔、表演、身段、服裝、造型等各方面他都很細膩,有很多技巧性的東西,這些細膩成就了裘派藝術。“比如臉譜的設計,什么臉更能體現人物的性格、內心,過去的花臉不注重這些。像廉頗是個武將,他性格是很剛烈、很擰、很叛逆的,但他同時又很忠心愛國,在跟藺相如產生矛盾的時候那種什么都不吝的性格該怎么體現?我爺爺就從臉譜、服裝、身法、唱念上進行了研究加工,很畫龍點睛地體現出廉頗這個人物。為什么十凈九裘?因為裘派更舒服,大家更能傳唱。這是我爺爺很長時間地探索才成就的,涉及京劇藝術的方方面面,所以他不單是一名藝術家,他也是革命者。”
裘繼戎認為舞臺上細節非常重要,“有時候就在那0.5秒的一剎那”,演員看似不經意的一個動作或一個轉音,就將藝術更完美地傳達出去,這個觀眾是能夠感受到的,也許所謂的京劇大家就是在無數個0.5秒中達到了一定的藝術高度,旁人難以超越。裘繼戎自小被業內人士看好,都說他天賦很好,但他卻謙虛地說:“藝術家95%的成功來源于他的天賦,這是別人學不來達不到的,我知道我達到爺爺的水平是不可能的。”這樣的謙虛和自知也許也是一種遺傳,裘繼戎說爺爺當年就很懂得給自己遮丑。“《霸王別姬》的項羽,蓋世英雄,很多花臉都想演。我爺爺也能演,但他的個頭不符合項羽高大魁梧的形象,而景榮慶先生個兒高臉盤又大就很符合項羽這人物,我爺爺有自知之明就退居二線了。像人物挎劍,我爺爺就很有分寸,劍穗兒是什么顏色?廉頗拿紅劍穗兒就不合適,紅色是旦角的,黑色更能體現人物的剛勁狠勁,所以說他贏在了細節,贏在了自己的思考。所謂唱念做打只是表現手段,真正強大的是藝術家的思考、對藝術的研究。”
審美造就高度
裘繼戎認為京劇藝術博大精深,包含了中國上下幾千年的文化。爺爺雖然對京劇有很多創新,但他并不失大體,既沒有破壞京劇的本體,“這人本來是什么身份是不會變的,例如包公穿蟒,我爺爺可能在原有基礎上把蟒袍上龍的位置變換一下。我也做過這種創新,像我爺爺的盔頭是他的設計,我們這個時代不一樣了,我就吸收了一些西方的設計,像龍的顏色可能會變,有可能是沉默的,也有可能沖天吼,一點細節都會傳達不同的東西。但最終這創新能否在舞臺上立得住,還需要舞臺實踐、觀眾反饋才知道,也可能有一天觀眾會顛覆你。這創新,就是個人審美的體現。我不太喜歡派別之說,派是后人封的,那只是他的個人審美體系。而個人風格反映了某個時代的特征,我爺爺的東西在當時的時代是超前的,現在看還是好的,但已經是過去式了。他的天賦、審美造就了他,跟過去天時地利人和有關。”
裘繼戎說他最喜歡《將相和》,最喜歡廉頗這個人物,因為他很綜合,唱念做表都很全面,“像《大探二》就沒有什么身上,廉頗身上好看,唱腔念白也很綜合,很能體現裘派的魅力。”而身為裘派嫡系傳人,裘繼戎對于裘派的傳承身負重擔,他坦率地說:“現在我們傳承的只是個皮兒,沒有瓤,因為那個瓤只有過去的藝術家在那個特定的環境下才能知道的,我們已經沒有那個時代的社會背景。但我會盡我的全力去繼承和傳達裘派的藝術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