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著名槍械設計師亨克·維瑟訪談錄

立堅等

記者：謝謝您接受我們的采訪！讀者非常想了解您初期的槍械生涯，請您談談您接觸的第一支槍的情況。

維瑟：我獲得的第一支槍是一支老式的使用針發式槍彈的轉輪手槍，我記得當時只需2美元就能買到這樣的槍械。當時我可能只有15歲，這種針發式槍彈非常罕見，因此我到處收集它們，沒事就會擺弄它們。不過做這一切時都會背著我的母親，因為她不喜歡更不同意我玩這些槍械。

記者：那您何時開始對軍用槍械感興趣的？

維瑟：年少時，從軍一直是我的夢想，因此我就經常騎自行車到格羅寧根市郊的軍用機場和兵營附近去玩。但你也知道，1940年5月，納粹德軍占領了整個荷蘭，當時我正讀高中，加入荷蘭軍隊的希望也就至此破滅了。我經常和朋友們去附近德國占領軍的兵營制造惡作劇。因此，我曾被德軍逮住過幾次，不過幸運的是都順利逃脫了。也正是從那時起，我開始對軍用槍械感興趣。不過在我18歲時，占領軍的德國蓋世太保保安處最終還是逮捕了我。

記者：當時，德軍指控您什么罪名？

維瑟：罪名包括破壞、非法偷竊槍械。我記得是1942年5月5日，德國蓋世太保保安處的特工沖進我所在學校的教室，當著很多同學的面將我帶走。因為之前，我和其他幾個同伴曾闖入過一座德國兵營，從那里偷走1支毛瑟98K步槍、1支盧格手槍及其他一些槍械。由于我的同伴中有人向德軍告了密，荷蘭和德國的警察開始調查我，最終將我拘捕。1942年7月，我在荷蘭的烏得勒支省接受德國海軍軍事法庭的審判。

記者：所以您第一次接觸軍用槍就始于二戰期間，您當時還在讀高中？

維瑟：是的，當時德國人因為我闖入軍營偷槍，以及之前我曾闖入過另一處納粹軍械室而判處我死刑。盡管死刑并未執行，但我卻一直被監禁在德國納粹的監獄中，直到二戰結束。

記者：戰爭結束時才被釋放？

維瑟：我記得是在1944年5月18日，盟軍解放了荷蘭，我才從監獄中被釋放，在獄中的幾年吃盡了苦頭，身體也很糟糕，直到1946年底才逐漸康復。由于戰爭原因，之前我高中學業并未完成，因此我母親又把我送回了學校。取得高中學歷后，我本想參軍，但考慮到獄中我曾得過嚴重的肺病而不得不作罷。最后，我考取了一所警察學校，畢業后卻只得到一份赴荷屬東印度群島的市場巡視員的工作，這實際上就是類似警察的執法工作，當然我沒有其他選擇，只能接受它。

記者：在東印度群島工作期間。您曾接觸到什么槍械？

維瑟：在東印度群島我工作了5年，期間接觸到一些槍械，包括德制7mm步槍和12號霰彈槍。直到1949年12月，荷蘭在美國的壓力下放棄了東印度群島，我在當地的工作才告一段落。

記者：戰后，您接觸到的槍械主要是德制的？

維瑟：是的。在我重新開始高中學習期間，荷蘭幾乎每家每戶都或多或少地擁有一些槍械，它們是德國占領軍撤離荷蘭時所遺棄的，加上當時美國的歐洲重建計劃正在進行，周圍的人普遍缺乏安全感，而擁有一支槍械就是他們能為自己提供的最好保護，因此那時我可以很容易地接觸到各種德制槍械。

記者：當時您有收集到一些非常稀有的槍械嗎？

維瑟：從1947～1949年，我通過各種渠道收集到大量軍用槍械，其中一些槍械在當時可能是非常普通的槍械，今天才更感其珍貴，比如一些法制和德制槍械。我收集的第一支法國機槍就是哈其開斯M1914，這是一支非常大的機槍，整體保存得非常完善，其槍管上仍附有服役時裝配的散熱片和巨大的三腳架。當時，我對德制狙擊步槍也非常感興趣，收集有不少這類槍械。

記者：剛才您提到的，隨著荷蘭放棄其在整個東印度群島的殖民體系，您也離開了那里。之后呢，您又去了哪里？

維瑟：我去了一家彈藥生產企業——NWM彈藥公司，這也是我正式與歐洲槍械界結緣。

記者：您也是憑借著在那里的工作第一次成為7.62北約理事會（7.62NATOCOUNCIL）的成員？

維瑟：在東印度群島的工作結束后，我才覺得我真正進入了我感興趣的領域。記得1960年代初的一天，我按到一個在美國五角大樓工作的朋友的電話，他在電話里向我咨詢我所在彈藥廠里生產的一種采用加長彈殼的、可用于自動槍械的空包彈的情況。原來，當時美國和巴拿巴軍隊在演習中缺乏可用于自動槍械的空包彈，使得雙方對抗性演習的效果大打折扣。很快，我和公司同事一起帶著我們生產的空包彈、發射藥、工具及一些自動武器飛往華盛頓，接著又轉往美軍的法蘭克福軍火庫，在那里接受美國陸軍的檢驗。幸運的是，我們的彈藥經受住了考驗，在各項性能測試中都取得了較好的成績。五角大樓非常滿意，很快就產生了向我們訂購1500萬發北約制式7.62mm空包彈的意向。結果，還沒等我們高興，五角大樓就遺憾地通知我們，由于國會拒絕撥款，他們的采購意向只得中止。但也有好消息，鑒于我們公司準備生產20ram機炮的彈藥，五角大樓決定將位于圣路易斯的一座20mm彈藥工廠“免費”轉讓給我們，該工廠之前曾生產0.60英寸口徑機炮的彈藥。

記者：真的是免費轉讓嗎？

維瑟：確切地說，是半買半送吧！

結束了與美國軍方的交涉后，我們曾親自到圣路易斯州查看那家工廠的情況。起初我們也對美國軍方的轉讓半信半疑，但實地考察后更是大吃一驚——工廠里的各類設備齊全，很多機床幾乎就是全新的。

意外的收獲沖淡了之前未達成交易的失望，我們很快就飛回荷蘭安排相關設備的運輸事宜，公司準備將這座20ram機炮彈藥工廠所有的設備運回歐洲。最終，我們以1000美元的象征性價格買走了工廠里的各類設備，將它們帶回了荷蘭。

之后，整個歐洲的北約國家空軍都向我們采購用于戰機的20mm機炮彈藥，包括英國、挪威、德國、荷蘭等。越南戰爭開始后，美國空軍初期因為取消了機炮而吃了大虧，意識到缺乏足夠的20mm機炮彈藥，因此緊急向我們定購了1000萬發20mm機炮彈藥。

記者：這真是筆數目可觀的交易。那您什么時候開始與美國阿瑪萊特公司有了聯系？

維瑟：提到這個就不得不說起我當時參與的西班牙賽特邁（CETME，西班牙特種材料技術研究所的縮寫，其步槍項目也采用這個名稱）槍械項目。1955年，在我進入荷蘭NWM彈藥公司后，結識了公司里的一名顧問，他是荷蘭皇家海軍的退役少將。當時他正參與德國與西班牙共同開發的賽特邁槍械項目，通過他我得知了不少該項目的進展情況，比如西班牙方面要求這種步槍要具備低成本特性，包括大量采用沖壓件，整槍質量小于4.5kg，射擊方式可調，有效射程不得低于800～1000m等。而恰好我對類似自動原理的機構較為熟悉，比如德國之前設計的StG44突擊步槍，就采用了滾柱延遲開鎖式閉鎖機構，其機頭、機體之間設有2個滾柱，當槍機向前運動時滾柱會被壓入在機匣壁上的凹槽；而當槍彈擊發后，火藥燃氣向后推彈殼對槍機施力時，必須先將這兩個滾柱從凹槽中退出來，才能推動整個槍機向后運動。由此我也有機會飛赴馬德里，參與賽特邁槍械項目。

由于我在馬德里的工作卓有成效，很快就取得了西班牙人的信任，離開西班牙時，我也擁有了一支研制中的賽特邁原型步槍。

賽特邁步槍起初使用一種特殊槍彈。這種槍彈的彈頭纖細，外覆銅被甲，彈頭很長而彈殼較短，能使彈頭在飛行途中具有較強的穩定性。它由德國的空軍彈道專家沃斯（Voss）博士設計。由于德國槍械專家的參與，西班牙設計團隊方面也考慮在其賽特邁槍械項目上采用德國人所偏好的7.92mm口徑槍彈，因此這種槍彈分為兩種口徑：7.62×40mm和7.92×40mm。

記者：當時，賽特邁步槍并未采用北約的7.62×51mm制式槍彈？

維瑟：是的。賽特邁步槍所適用的7.62mm與7.92mm槍彈實際上是一種簡裝彈藥，如果保持原槍機構而使用威力較大的北約制式7.62×51mm槍彈，槍械自身的壽命將急劇縮短。而德國方面對此也比較緊張，因為他們電希望用這種步槍武裝重新組建的國防軍，因此派出多名專家赴馬德里解決槍械本身的設計問題。這些專家中有HK和毛瑟公司的技術人員，我也因此得以與這兩家公司有了接觸。德國當時對這一合作項目也抱有希望，因此投入巨大的精力來完善此項目的設計，包括新握把、可承受更大工作溫度與壓力的搶機組件等。

為適應其他北約成員國所采用的7.62×51mm槍彈，步槍的槍機結構必須進行改動，為此，設計人員將賽特邁步槍機匣內2個滾柱的支承面傾角進行了修正，以解決過多的發射藥燃氣的壓力問題。就我看來，賽特邁步槍最大的問題在于它所采用的滾拄延遲開鎖式閉鎖機構只適用于發射低威力彈種，這可能正對西班牙軍方的胃口，但并不滿足其他國家的需求。

幸運的是，德國人仍在努力解決賽特邁步槍對北約標準7.62mm槍彈的適應性問題。我記得在一次演示中，德國工程師帶來7種有細微差別的的槍機滾柱配件，槍械在射擊時如果出現問題立刻換上一種新滾柱，直到適應所有參試7.62mm槍彈為止。

記者：提出非常實用的辦法、那是在什么時候？

維瑟：我記得是在1958年。正是因為德國人的堅持，他們在后續自研的G3步槍中也采用了賽特邁步槍的滾柱延遲閉鎖機構，并成功地使G3步槍的人機工效和槍械可靠性達到實用標準，因此很快獲得了近40萬支G3步槍的訂單，實際上，這些C3步槍很大程度上也都帶有賽特邁的基因。

記者：能和我們談談您的收藏嗎？

維瑟：剛才已說過，在我被納粹關押時就對各種軍用槍械感興趣，歐洲解放后，荷蘭國內槍械管理混亂的現實也給我收藏槍械提供了方便，到現在我的收藏品達到了849種各類槍械。在各種收藏中，我最為得意的是一挺幾乎全新的加特林鏈式機槍。

記者：加特林機槍？那是很珍貴了吧？

維瑟是的。這是一款美制加特林機槍，其原稱應該是柯爾特M1883機槍，其槍管包覆有一層護套，帶有完整的三腳架。這支槍非常新，是我在美國期間收藏到的。迄今為止，全世界可能只存有兩挺這種早期型號的加特林機槍，其中一挺在博物館中，而另一挺就是我的收藏。

記者：當代的一些加特林機槍型號您也有收藏嗎？

維瑟：有的，比如M134米尼崗機槍，是我從越南收購的。當時，我曾有一段時間為荷蘭軍方情報機構工作，所以在越南期間我還曾獲得一批當時最新的RPG火箭筒和大約100枚高爆榴彈。德國和荷蘭軍方都想對它們進行測試。

記者您的收藏中有古董槍械嗎？

維瑟：我也是慢慢對古董槍感興趣的，它們的原始、古樸和時代感都吸引著我。可以自豪地說，我的老式自動槍械的收藏可能是全世界最全的，這可能也得益于歐洲深厚的槍械文化傳統。

記者：聽說您把所有收入都投入了槍械收藏？

維瑟：是的，傾我所有，所以我沒有房產、沒有股票，更沒有多余的資金。有時為了收藏某支非常稀有的槍械，我甚至將我之前的一些收藏出售給其他愛好者，以獲取資金。比如，我曾在拉斯維加斯的古董槍展上看中一支非常罕見的荷蘭制手槍，它看上去是支普通單管手槍，但實際上是一支設計非常精巧的3管手槍，它的3根槍管融為一體，中間的溝槽盛裝著火藥，依次為3根槍管提供3次射擊所需的火藥，它的槍管下還帶著馬斯特里希特（荷蘭東南部的城市）的標記。為了買它，我著實花了一筆錢，當時真是非常瘋狂和刺激。

記者：除了收藏外。您還撰寫了大量有關槍械的書籍，能談談嗎？

維瑟：是的，我的確寫了很多槍械類的書籍，當然都是用荷蘭語寫成，所以英語或其他語種讀者并不熟悉，另有一些則已翻譯成了英語，比如我的一本書回顧和記載了大約始于拿破侖時代的荷蘭火器制造歷史。目前我正在著手快要完成的書則圍繞著一個非常特別的德國人——奧托·馮·losSnitzer，他是現代軍用飛機轉膛機炮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