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政治經濟學

誰是現在最火的民營企業？我能想得起來的，一個是萬達，老板王健林剛成中國首富；一個是阿里巴巴，馬云剛剛獲總理接見，豪稱要創造1000萬個就業機會；一個是恒大，麾下的俱樂部剛奪亞洲冠軍，如今又參加了世俱杯，給中國掙了面子。

這三個企業，阿里巴巴最缺少話題性。在中國，互聯網企業最純潔，錢的來路都干凈，白天出得去門，晚上睡得著覺，因為他們實際上是外企，錢由外國股東死盯，人由外國政府監管，不給機會。萬達一直順風順水，從搞足球到蓋房子，王健林也成為首富，享受著高處不勝寒的快樂與憂愁。王健林像一個平衡木運動員，游走在政府與市場之間，他的秘訣是八字箴言：“親近政府，遠離政治。”不過萬達背景有點紅，起點有點高，政治頭腦比別人強，屬于起跑早也跑得快的群體，干得不錯但不算特別。

恒大也是個民企，規模不是最大，速度不是最快，但從請郎平搞排球開始，許家印發現了足球這塊荒地，迅速確定戰略方向，先是中超三連冠，請里皮拿亞冠參加世俱杯。在搞足球就是搞政治的中國，一個房企老板成了為國爭光的民族英雄，這一點，很特別。

五年前的許家印，是房企老板中的普通一員，膽大敢干野勁十足，但從來無法進入超級明星陣容。那個時候，王石泰山北斗，潘石屹星光璀璨，任志強馮侖侃侃而談，而許家印出身單薄，起點不高，整日跑到郊區拿地，狠壓成本薄利多銷，走的是草根路線。當時還有人討論，恒大什么時候資金鏈斷裂、企業崩盤？即使地產界老專家對恒大的冒險模式也不看好。

于是我就等著瞧，眼看恒大一年往足球扔7個億，眼看他奪冠軍，眼看他成中國皇馬，眼看著許家印成全國政協常委，民企老板中的孤獨一枝。一個河南人，一個舞陽鋼鐵廠的技術員、車間主任、廠長，沒拜把兄弟，沒官員親戚，一路靠硬干，成為頭戴一品花翎的紅頂商人。除了膽大和運氣，一定有特別的地方。

其實2011年，萬達搞足球的聲勢遠超恒大，談笑間扔出幾個億，記得當時我所在媒體還做了一個專題，我曾寫下卷首語：“很多年以后，王健林在煙幕籠罩下，錢彈隆隆中，演了一出王者歸來。聲勢之浩大，傳說之玄妙，讓王仿佛成了中國足球的教父和救世主。在遠離足球的這些年，王健林成為地產大亨，并縱橫政商兩界，小小足球，早已不在他的大棋局之中。那如今歸來，所為者何？未竟心愿，濟世情懷，抑或僅僅是一張投名狀？”

那個專題的名字就叫《投名狀》?，F在看來，這張投名狀，王健林點了個啞炮，而許家印炸響了。

我對投名狀最早的印象來自《水滸》，“林沖雪夜上梁山”一回中寫，林沖道：“小人一身犯了死罪，因此來投入伙，何故相疑？”王倫道：“既然如此，你若真心入伙，把一個投名狀來。”林沖便道：“小人頗識幾字?！逼蚣埞P來便寫。朱貴笑道：“教頭，你錯了。但凡好漢們入伙，須要納投名狀。是教你下山去殺得一個人，將頭獻納，他便無疑心；這個便稱之‘投名狀?！?/p>

投名狀的本義是殺人，以作為入伙的保證，后來引申得遠了，但大致意思還是做件事，讓組織相信你，如果用現代詞匯來講，也許可置換為“政治贖買”。

用投名狀形容萬達和恒大未必合適，人家可能只為回報社會，或為生意。但低估精明的人是一種不尊重，我寧愿高看他們一眼。

我喜歡聊足球，但這次談足球卻不在足球，想說的是民企生存之道，老板政治經濟學。前十年，民企整體過得艱難，被國企壓著一頭，政策上受到歧視，這都不叫個事，企業命運操在別人手里，老板們有時自身都難保，提起袁寶璟、曾成杰、吳英這些名字，足以讓老板們心驚肉跳。在這種環境下，投名狀是必須的，投名狀遞得好不好，直接關系企業的安危前途，尤其房地產這種高危行業。

所以，看2012年的胡潤慈善榜，捐款前10名的富豪中，有8名來自地產行業，許家印7.5億第二，王健林2.8億第三。而2010年，王健林還曾捐贈10個億，助南京建了座大報恩寺。與單純花錢做慈善買安全或買地位相比，許家印投資足球，既做生意，又投慈善，還搞政治，一魚三吃，是我迄今所見玩得最精彩的一張投名狀。

潘采夫

專欄作家，現居英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