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沐
摘要:本文首先指出不成詞語素“可”具有主觀性和被動意味;接著從“可”常處于修飾位置、類推機制、詞匯化機制、語法化機制四個方面分析了不成詞語素“可”的構詞原因。從這些構詞原因中我們可以得出結論:漢語中許多不成的詞語素都是在漢語長期的發展過程中由成詞定位語素轉化而來的。
關鍵詞:不成詞語素 主觀性 被動義 原因
引言
現代漢語中的許多定位語素都是從不定位語素演化而來的。語素“可”也經歷了這樣一個演化過程:結構上,在古漢語中是成詞非定位語素的“可”,在現代漢語里分化成不成詞非定位語素及不成詞的定位語素;功能上,“可”作為不成詞語素粘附于一個實義單位上,構成的新詞具有主觀性,且在大多數情況下含有被動意味。同時,“可”在作為不成詞定位語素時,我們傾向于把它視作類前綴,“可X”隨著搭配成分的不斷豐富,越來越多的成分可以進入“可X”。現代社會中“可”作為不成詞語素,尤其是作為類前綴應用的情況越來越多,本文擬對“可”的構詞原因進行探析,一方面從個別到一般地驗證“現代漢語中許多定位語素是從不定位語素演化而來”這個結論;另一方面,通過本文的分析能夠對教學與生活運用有所啟發。
一、不成詞語素“可”構詞特點
(一)結構上
1.“可”為不成詞定位語素
(1)可+動詞,“可”意為“值得;可以、應該”。分為以下兩類:可+表心理狀態的單音節動詞,如:可愛、可喜、可惡等。“可”表“可以、應該”,弋丹陽認為“構成的新詞從意義上看都帶有強烈的主觀色彩,表示人們對待客觀事物的情感態度和主觀判斷……目前能夠與類詞綴“可”構成新詞的單音節動詞,大部分是這類動詞。”[1]。可+其他單音節動詞,如:可靠、可取、可行等。“可”表“值得”,“可”不僅強調了動詞義,而且在原動詞義基礎上加強了肯定。
(2)可+名詞,“可”意為“適合”,構成新詞含有表達使人感到滿意的情況。分為以下兩類:可+名物名詞:可口、可人、可身等;可+表心理活動的抽象名詞:可意、可心等。
2.“可”為不成詞不定位語素。構成新詞也帶有一定主觀性:可以、許可、寧可等。
通過對搜集資料的調查進行比較可知,在使用頻率上,“可”為不成詞定位語素的構詞頻率要高于“可”為不成詞不定位語素的構詞頻率。此外,“可”也可與雙音節或者多音節動詞或名詞結合,如:可持續、可觀性、可再生性等,這些詞語也帶有主觀性。
(二)功能上
1.“可”字詞語含主觀性。實詞在語法化過程中,通常會在一定詞匯意義的基礎上向前發展。“可”本義為“許可”,“許可”包含了“主體”“預期/條件”“滿足”這三個語義要素。“可”的這三個要素所形成的語義框架顯然包含了主體的主觀性特征。也正因為如此,“可”由表“許可”義發展到現在的不成詞語素,與其主體主觀性特征的語義框架密不可分。
2.“可”字詞語多含被動義。主動—被動變換反映了一種比較強的及物性關系,它是就謂詞和受事兩者的關系而言的。一般來說,如果無受事則無從轉變為被動句,如“他跑了”。王力《漢語語法史》認為:“‘可字表示被動的能。在上古時代,‘可字后面的動詞一般都有被動的意義。”[2]呂叔湘《中國文法要略》論述:“動詞前加‘可‘足等字……作用和形容詞相同。例如:……士可殺,不可辱。……這類句子的主語,在意義上多數是后面的動詞的止詞(動作的止點),所以這些動詞也含有被動意味。”[3]王鴻濱(2001)具體探析了助動詞“可”的被動意義:助動詞“可”大都用在主語是受事的句子中。如:北方可圖也。此例中“圖”不帶賓語,它對于主語來說含有被動義。再如:我曲楚直,不可謂老。此例中“謂”帶有賓語,含有被動義。有時“可”后動詞雖不表被動,但動作行為卻是外力促使它發生的,就主語而言仍含受事義。如:蔑也今而后知吾子之信可事也。[4]從以上分析中可以看出:“可”字的被動意味是在“可”字結構與意義不斷發展的過程中逐漸形成的。
二、不成詞語素“可”構詞原因
(一)“可”常處于修飾位置。《現代漢語大詞典》中“可”意為:表示同意、準許;可以、能夠;值得、堪;符合、適合。指限在某個范圍內;盡著。副詞。姓。[5]從意義上來看,非成詞語素“可”的意義主要來自前四個義項。下面我們就考察一下與非成詞語素“可”密切相關的前四個義項的來源與變化:
據《說文可部》:“可,肎也。”“肎”即“肯”,《說文肉部》訓,“骨間肉。肯,肯箸也。”“肯”是固定在骨頭上的肉,故有“定”義,對事物作肯定即“認可、許可”。可知,“可”本義“準許、許可”,是動詞。此時,“可”后出現或隱含體詞性詞語,如:子犯請擊之,公曰:“不可”。此時“可”表許可某種行為,這也表示主觀上認為該行為應該(可以)進行,由此引申指“(認為)應該、值得”,如:汝欲返性情而無由入,可憐哉!這類表意重心傾向“可”后動詞,“可”只是對這些行為進行表態,這種“可+V”結構推動動作性弱的“可”演化為助動詞,表示“認可、適合”。同時,“可”還虛化為“可以,能夠”。從歷時看,“可”由本義發展為放動詞前意味著“可”已有了向修飾性成分轉化的跡象,隨著“可”的修飾性功能增強,它的意義不斷虛化。加上語言“類推機制”,使得“可”作為不成詞語素的構詞不斷出現。[6]
(二)類推機制。“可”作為不成詞語素尤其是不成詞前定位語素的形成,靠的是類推機制。沈家煊在《語用原則、語用推理和語義演變》指出:列文森(Levinson)把推導的隱涵義分為一般隱涵義(GCI)和特殊隱涵義(PCI)兩種。沈指出:“‘隱涵義地位的變化一種十分重要的語義演變過程是PCI—GCI—SM(固有義),即詞義引申是從‘特殊隱涵義開始的,用例不多,要靠語境來逐步推導,后來這樣的推導反復進行并且擴散開來,不需要靠語境和逐步的推導就可以直接得出相關的隱涵義,其地位也就變成了‘一般隱涵義。”[7]“一般隱涵義”再進一步固化,就變為語詞的“固有義”。“可”由古代漢語中的成詞定位語素逐步虛化為現代漢語中的不成詞定位語素,首先是由特殊語境逐步推導出“特殊隱涵義”,“特殊隱涵義”再在反復使用中成為“一般隱涵義”,“一般隱涵義”到最后固化為“固有義”。
(三)詞匯化機制。一般來說,詞匯化的基本條件是:原有的兩個分立成分線性順序上鄰近;語義上有一定改造;使用頻率高。除了以上三個條件外,“可”字詞語詞匯化還可以從以下幾方面考慮:
1.受事賓語話題化。漢語的特點是,在主語省略不說的情況下,受事賓語經常被話題化,放在句子的開頭。如:北方可圖也。這句話的正常語序應該是:[隱含主語]可圖北方也。現代漢語中也有很多類似的例子,如:飯可以吃了。這樣話題化的結構用得多了,“可”字詞語也就逐漸詞匯化了。這也是為什么“可+V/N”結構主語往往是受事的緣故。如,可惡,“惡”隱含著受事賓語是“被厭惡的”,“可”與“惡”高頻組合發生了詞匯化,從句法層面轉入了詞匯層面,由此“可惡”變為了一個形容詞。同時,“可”與其他詞語組合變為形容詞后,“可”與結合詞之間詞的界限消失,這樣,人們就習慣于把“可”字詞語看作密不可分的單位。
2.漢語的音節結構趨向于雙音節化。“可”是一個音節,“可”后V/N如果也是一個音節,就很容易被逐漸重新分析為一個詞。實際上,詞匯化了的“可”字詞語大部分是雙音節。如:“可以”是一個跨層結構形成的雙音詞。所謂跨層結構,是指“不在同一層次上的兩個成分在發展過程中跨越原有的組合層次,彼此靠攏,逐漸凝固,最后組合成一個新的結構體,這種新的結構體可稱之為‘跨層組合”。[8]“可”和“以”原本是兩個詞,由于“可”和“以”在線性順序上鄰近并且都是單音,再加上古漢語里,介詞的賓語常常可以因為在語境中不言自明或在上下文中已出現而被省略,“以”的支配對象經常空缺,促使“以”前附于“可”,二者最終粘合為詞。
(四)語法化機制。語法化機制在“可”由成詞定位語素虛化為非成詞語素的過程中體現得特別明顯。沈家煊在《“語法化”研究縱觀》一文中列出的語法化的五條原則基礎上把“語法化”規律補充到九條(下面所例舉九個原則的前五個):并存原則、歧變原則、擇一原則、保持原則、降類原則、滯后原則、頻率原則、漸變原則、單項循環原則。[9]
“可”在虛化為不成詞語素后,本身的實詞意義還存在,這種虛實共存的現象,既符合“并存原則”,又符合“滯后原則”,所謂“滯后原則”,是指“語形的變化總是滯后于語義變化。其結果是語言中普遍存在一詞多義,即同一個詞(形)既表實義又表虛義”[9]。當“可”的多種并存形式經過篩選和淘汰,縮減到“值得;可以,應該;合適”三種意義的時候,又很好地體現了“擇一原則”。其次,“可”作實詞時是高頻動詞,之后隨著逐步的推導、擴散與固化,虛化為現在的不成詞語素,很好地體現了語法化的“頻率原則”和“漸變原則”。再次,“可”虛化的意義與實詞意義存在關聯性,符合“語法化”的保持原則。以上分析都說明,“可”的虛化是“語法化”的必然結果。[2]
結論
綜上所述,本文主要論述了不成詞語素“可”的構詞情況,這些構詞帶有主觀性并大部分含有被動意味;接著我們從“可”常處修飾位置、類推機制、雙音化機制、語法化機制四個方面分析了不成詞語素“可”的構詞原因。從“可”的構詞分析,我們能夠很好地看出漢語詞匯的歷時發展軌跡:漢語中許多不成詞語素都是在漢語長期的發展過程中由成詞定位語素轉化而來的。這為以后更多“可”詞成分的出現做了一個合理化的解釋及預測,同時也為教學提供了很好的依據。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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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呂叔湘.呂叔湘文集(第一卷)[M].商務印書館,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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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現代漢語大詞典[K].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2.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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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吳競存,梁伯樞.現代漢語句法結構與分析[M].語文出版社,1992.
[9]沈家煊.“語法化”研究縱觀[M].外語教學與研究,199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