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力”與“用自然力”

王榮澤　李達峰

一、不存在不用力的拳術

坐著不動，稍久會腰酸背痛雙腿麻木，坐著是在用力。躺在床上，不管哪個姿勢，久了都會累，躺著是在用力。睡著了，會不自覺地翻身，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會累，睡著了也要用力。練太極拳套路要用力。比如，雙腿負擔體重要用力。雙手屈伸運行的時候，除了要負擔雙臂重力，還要負擔屈伸過程之力。虛領頂勁，腰形上頂，身軀要用力，不用力就軟塌了。初練套路，腰酸背脹，甚至肌肉疼痛，套路純熟者練習過量，也會出現類似現象，這都是用力導致的。推手除了要用上述練套路時身體各部位要用的力外，還要負擔、回應對方的施力，不用力推不成手。斷手、散手要發力，那更是要用力。坐、躺要用力，太極拳要用力，只要鼻孔在出氣兒，都要用力。不存在不用力的拳術。

二、“不用力”等同于“用自然力”

王薌齋先生：“今夫本拳之所重者，在精神、在意感，在自然力之鍛煉?！币馊?，太極拳同為內家拳，都是要用力的拳術，但用的是什么力有講究，要用“自然力”。何為自然力？內家拳中所說的自然力與平常所說的自然力不是同一回事。平常所說的自然力是指自然界中客觀存在的風力、水力、生物力等，擴而大之，是指陽光、空氣、水分、濕度、土壤、風等對其他事物的客觀而具體的作用和影響。內家拳中所說的自然力是指自然而然不勉強的力。何為不勉強的力？嚴格地說真正不勉強的力幾乎是不存在的，所謂不勉強，程度不同而已。睡著時翻了幾個身，怎么翻得身，哪個部位用了力，用了多少力，不知道，自然而然，這可以稱之為自然力，這是自然程度最高的自然力。不過，此自然力非內家拳中所說所特指的自然力。大人提一桶水不吃力比較自然，大力士更不吃力更自然，小孩使出渾身解數也提不起來，用的是強力，是勉強之力。某一大小的力，相對甲是自然力，相對乙卻可能是非自然力。每個武者的自然力都不一樣大，強壯者、大人較弱者、小孩的自然力要大，體重大者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負擔體重的過程中，自然力就大，自然力越大越好。內家拳中的自然力不是自然出來的，是刻意練出來的。制人時感覺不吃力，用力很順暢，淋漓盡致，這是自然力，這是“用時四兩功”。制不了人，硬力蠻力對抗，或硬力蠻力制人，都不算自然力。自然力是不勉強用出的力，不到用力的時候不用力，到可以用力的時候，多大的力都可以爆發，一瀉千里淋漓盡致。如果用力大了急了早了過了，沒有效果，如果用力小了緩了遲了，沒有效果，都不算自然力，它既不和順，又感覺費力。

在“用意不用力”的后面加上“要用自然力”，就比較完整和明確了，就可以防止把路走偏了。不重視自然力的培養，不“練就千斤力”，就難以施展出“用時四兩功”的技藝，太極拳術就沒有技擊作用。

套路練習如何不用力而用自然力呢？初學難免的僵硬為成長中的煩惱，系正常，肌肉不特意緊張或故意用力，就算不用力了。把套路練習做到不用力而用自然力的任務交給時間，想不來急不得，沒有捷徑。推手練習如何不用力而用自然力呢？推手是配合性練習，雙方時時刻刻維持綿綿的彈性用力，瞬間的呆滯、失去彈性均為錯誤。只要是流暢的、和順的彈性用力，可大可小，可大至竭盡全力，可小至用意不用力。發力練習如何不用力而用自然力呢？不管哪一種發力，綿軟的彈性、彈力越強越好。如，做拳似流星的發力，發力的時候，可以默念默想“用意不用力，重不如輕，輕不如空，只要速度不管力度”。

三、空談心意氣血誤事

楊澄甫先生：“太極拳論云，此全是用意不用力，練太極拳要全身松開，不使有分毫之拙勁，以留滯于筋骨血脈之間以自縛束，然后輕靈變化，圓轉自如?；蛞刹挥昧我阅荛L力，蓋人身之有經絡，如地之有溝洫，溝洫不塞而水行，經絡不閉則氣通，如渾身僵勁滿經絡，氣血停滯，轉動不靈，牽一發而全身動矣，若不用力而用意，意之所致，氣即至焉，如是氣血流注，日日貫輸，周流全身，無時停滯，久久練習，則得真正內勁，即太極拳論中所云，極柔軟，然后極堅剛也。”

現代科學證明，身體在未充分活動開，肌肉內臟未動之發熱前，肌肉間的阻滯力大。這個阻滯力是內耗，影響運動效果。為了盡量發揮人體的潛能，任何一項競技體育運動，在比賽前都十分重視準備活動。準備活動亦稱熱身運動，做充分了，肌肉、內臟發熱，肌肉間的阻滯力減少，運動內耗減少。這樣便能“全身松開，不使有分毫之拙勁，以留滯于筋骨血脈之間以自縛束，然后輕靈變化，圓轉自如。”太極拳術長期的用意不用力，練習亦能取“全身松開，不使有分毫之拙勁，以留滯于筋骨血脈之間以自縛束，然后輕靈變化，圓轉自如。”之效，減少肌肉問的阻滯力，提高運動效果。

至于“或疑不用力何以能長力，蓋人身之有經絡，如地之有溝洫，溝洫不塞而水行，經絡不閉則氣通，如渾身僵勁滿經絡，氣血停滯，轉動不靈，牽一發而全身動矣，若不用力而用意，意之所致，氣即至焉，如是氣血流注，日日貫輸，周流全身，無時停滯，久久練習，則得真正內勁”之說，千萬不可誤解為僅僅是套路練習。練習氣功里的靜功，會出現“意之所致，氣即至焉，如是氣血流注，日日貫輸，周流全身，無時停滯”功象，但絕不會產生內勁。太極拳套路是動的氣功，久久練之，也會出現“意之所致，氣即至焉，如是氣血流注，日日貫輸，周流全身，無時停滯”功象，但絕得不到“真正內勁?！彪y到內勁有真假之別？何謂內勁？無統一的定義，其主要特質有，柔軟富彈性，用力可持續綿軟蛇行善變如水滲流，沾連粘隨性強等。不練推手不練對抗，僅練套路，也會有力感出現，力感雖也是內勁的表現之一，但這個力感只是自我感覺自我陶醉而已，經不得外力刺激，不具技擊能力，不具內勁的主要內容，不是“真正內勁”。靜功幾無內勁可言，太極拳套路僅能得部分內勁而已。與很少練習推手的套路練習者搭手，明顯感覺他身上內勁差或無內勁。與只會推手不會套路者搭手，明顯感覺他身上有內勁且內勁好。把太極拳術作為技擊術來考量，套路練習獲得的內勁遠不如推手練習獲得的內勁豐富。期望長年累月練套路，不練或少練推手，以期“意之所致，氣即至焉，如是氣血流注，日日貫輸，周流全身，無時停滯，久久練習，則得真正內勁”是不可能的。

前半句：“練太極拳要全身松開，不使有分毫之拙勁，以留滯于筋骨血脈之間以自縛束，然后輕靈變化，圓轉自如?！敝髦v身體運動。后半句：“蓋人身之有經絡，如地之有溝洫，溝洫不塞而水行，經絡不閉則氣通，如渾身僵勁滿經絡，氣血停滯，轉動不靈，牽一發而全身動矣，若不用力而用意，意之所致，氣即至焉，如是氣血流注，日日貫輸，周流全身，無時停滯，久久練習，則得真正內勁?！敝髦v心意氣血運動。很多太極拳術練習者，過分注重或強調心意氣血運動，這不利于太極拳術運動的健康開展。太極拳術確實是“全憑心意用功夫”，用多少心意呢？“意無意，無意之中是真意。”太極拳術確實能感覺到氣血運行，但“在氣則滯”，形正氣自然順，不必太費心力吃力不討好。

“心知先于身知，身知勝于心知?！比蚯П槠淅碜袁F，說的就是身知，千千萬萬個心知，最終都體現到一個身知上?？照勑囊鈿庋`事，至少與事無補，注意力多在身體運動上，多在身知上，多在身體如何不用力用自然力上，多在尋求不用力用自然力的練習方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