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大學：科學主義時代的困境

收稿日期：2013-01-23

作者簡介：滕曼曼，南京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碩士研究生。（南京/210097）

摘 要：大學在科學所提倡的實證主義和理性精神的指導下取得了偉大的復興和巨大的進步。然而，人們對于科學的過度崇拜，使得“科學主義”取代了科學?！翱茖W主義”是一個惡兆，給大學帶來多方面的負面影響：常識的失落、制度的異化、學術共同體的衰落以及學術的技術—資本主義。面對“科學主義”對于大學的侵害，面對大學自身的困境和大學中人的危機，沉默只會縱容事態(tài)的發(fā)展。只有正視這些困境，破除“科學主義”迷信，大學與科學才能更好地相互促進發(fā)展。

關鍵詞：大學；科學主義；技術—資本主義；理性主義；困境

科學在17世紀的西方大學中是受到排斥的，大多數(shù)科學知識是在大學之外產(chǎn)生的。直至19世紀，自然科學才被真正引入大學。大學為科學的發(fā)展提供了智力、物資和制度上的保障，成為科學發(fā)展的溫床?？梢哉f，“如果沒有大學，科學和技術就不會像在19世紀和20世紀里那么快的發(fā)展” [1]。同時，科學也給處于宗教壓制下的“黑暗和迷茫”的大學帶來了理性的曙光，為大學注入了新鮮血液，促進了大學的復興。作為大學的“救世主”，科學被賦予無與倫比的光環(huán)，享受著大學的頂禮膜拜。如今，科研已經(jīng)成為大學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只有進行科研的大學才是現(xiàn)代大學，才能得到長遠的發(fā)展。可以說，大學需要科學，甚于科學需要大學。[2]然而，所謂“物極必反”：科學就像探照燈一樣，從來沒有把批判和反省的光芒指向自身?？茖W逐漸發(fā)展成為“科學主義”，科學強調(diào)的理性精神演變?yōu)椤袄硇缘目裢?。在“異化”的科學及理性精神主導下，大學不可避免地陷入困境：常識的失落、制度的異化、學術共同體的衰落以及學術資本主義。毋庸置疑，只有正視和積極應對困境，破除“科學主義”迷信，發(fā)揚科學的批判理性精神，科學才能發(fā)揮積極的作用，大學與科學才能共生共存，繼而形成一個良性的學術生態(tài)系統(tǒng)。

一、常識的失落

自文藝復興以來，科學逐漸沖破了神學的桎梏，它不僅被引入大學，而且逐漸被引入國家和市場、企業(yè)，并占據(jù)了社會的中心地位。科學所強調(diào)的實證和理性精神對于處在迷茫中的大學無疑是一劑振奮劑，引導大學走出了“冰河期”，并使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發(fā)展。大學的成功彰顯了科學無可置疑的巨大作用?？茖W被推上了“神壇”，“達到了超越宗教的、精神的、超驗的‘信仰體系的地位，從而獲得了確定的無上性”[3]。科學在被“神化”的過程中逐漸異化為“科學主義”。 “科學主義”是對科學的扭曲，它“不同于科學觀點，它并不是不帶偏見的立場，而是一種帶有嚴重偏見的立場”，“是對科學的方法和語言的奴性十足的模仿”。[4]它意味著一切以科學（尤其是自然科學）方法和知識為圭臬，沒有被科學和理性所證實和理解的一切事物，都是被否認和拒絕的。這其中就包括一部分常識。所謂常識，就是在日“常”生活中的知“識”，是日積月累的知識，是與生活緊密相關、人人都知道并對大眾有好處的知識。常識是人類生存的基礎，對于大學亦是如此?！芭c科學所生產(chǎn)的理性知識相比，源于經(jīng)驗理性的常識則支配了大學這座冰山的水下部分。對于大學而言，常識意味著學術傳統(tǒng)。”[5]大學正是憑借這些不證自明的學術傳統(tǒng)和文化精神屹立于世界八百多年，并保持基業(yè)長青。

吊詭的是，人們普遍相信，只要是“科學”就是正確的。哪怕科學所說的和常識差之甚遠，甚至違背了常識，最終科學肯定是勝利者。因此，大學的發(fā)展和改革都是以科學和理性的名義進行的，大學的傳統(tǒng)和常識早已被拋到九霄云外。結果是，大學表面更加光鮮亮麗，卻已經(jīng)面目全非，成為沒有靈魂的空殼。針對這一現(xiàn)象，“奈特曾經(jīng)發(fā)出過‘對理性的信仰是可錯的的呼吁，那么，理性既然可錯，科學方法獲取的知識當然可錯”[6]。如此看來，常識是可錯的，未必是真理；科學也是可錯的，應該具有“可證偽性”，也未必是真理。常識和科學都是可錯的，都未必是真理，那么就應該得到客觀同等的對待，不應該迷信科學和理性。常識作為一種經(jīng)驗理性，更體現(xiàn)為一種人文性質(zhì)的關懷，關注的是大學作為一個整體的發(fā)展。與之相反，科學所強調(diào)的實證主義，則是把大學分割為碎片，每個碎片就成為一個科學研究對象和問題，在研究過程中強調(diào)事實判斷和價值判斷的根本分離，否定道德因素。如此以往，客觀事實取代了價值，大學喪失了人文性。毋庸置疑，只有混合著經(jīng)驗主義和理性主義的人類，才可能生存到未來。我們的經(jīng)驗可能失敗，我們的理性可能失敗，但經(jīng)驗與理性的混合可能降低我們失敗的概率。[7]總之，科學在跟神學的斗爭中走得太遠了，以致走到了相反面，成為一種新的迷信——科學主義。科學不能把一切都置于其控制之下，如果科學繼續(xù)這樣走下去，其結果只能是重復歷史的“悲劇”，最終將成為“鬧劇”。更為重要的是，大學作為一個文化組織，發(fā)展過程中日積月累而生成的常識和傳統(tǒng)是它寶貴的財富。如果失去了這種“天經(jīng)地義”的常識，僅僅依靠科學和理性，大學必將行之不遠。

二、制度的“異化”

人類在創(chuàng)造自身文明的過程中創(chuàng)造出形形色色的制度、規(guī)則和觀念，盡管它們是人類自身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卻反過來束縛人類，外在于人類。[8]這就是黑格爾（G.W.F. Hegel）認為的“異化”。組織與制度相互依存，“異化”的制度可能造就組織的“異化”，而“異化”的組織就可能不是組織中人的保護者，反而成了他們的毀滅者。不幸的是，大學正在遭受著這一厄運?？茖W被引進大學，并得到迅速的制度化，使得人類的理性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發(fā)揮?？茖W的影響如此之大，以至于大學的方方面面都以“科學”為指導。作為制度化組織，大學制度自然是首當其沖?，F(xiàn)實情況是，本來是人創(chuàng)造出來并用來服務于人的比較合理的制度，卻隨著時間發(fā)展和情境的不同，反而逐漸轉(zhuǎn)換為不合理的甚至是不利于人的制度。在這樣的制度下，人成為了附庸，處處受到限制和制約。

“科學”的實證主義傾向于把研究對象簡單化，具體的數(shù)字被認為是最可靠的。因此，數(shù)字成為科學的本質(zhì)性語言，以此來取代具體的事物，并通過“科學”的劃歸方法，把多樣的事物統(tǒng)一于可數(shù)字化的東西。因此，大學中不論多么復雜的事情——大學的招生情況、科研情況、學生的學習情況、教授的教學水平和學術水平——都可以還原為一組組的數(shù)字，而這些數(shù)據(jù)決定了大學的排名和地位，這也是現(xiàn)代大學所追逐的。大學排名是經(jīng)過外部評估機構進行評估后做出的，其中大學中學術人員發(fā)表的科研論著的數(shù)量已經(jīng)成為對大學進行評價的主要標準，因而科研論著數(shù)量也成為大學對學術人員進行考察的基本標準。如何提高科研論著的數(shù)量，即如何提高學術人員的工作效率成為大學迫切要解決的難題。因此，追求效率最大化和“理性至上”的科學主義管理就為大學所重視和采納。科學主義管理認為，一切不確定因素都會影響效率，而人的主觀意志和經(jīng)驗是最大的不確定因素，因此必須被排除。作為理性的產(chǎn)物并致力于提高管理效率的制度則成為“新寵”，大學對于制度的依賴更是達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大學制定了一系列剛性管理制度，日益強化對學術人員的教學和科研工作的剛性績效考核。學術人員成為制度這架機器中的一個齒輪，他們已經(jīng)被半機械化了，只需按照程序完成所有的技術性工作，就可以得到“獎勵”，多余的思考是不必要的。每天如此循環(huán)往復，靈魂被掩埋了，無論怎樣地努力工作，在機械化程序中工作的人再也感受不到工作過程中的快樂。可以說，“在追求知識生產(chǎn)效率這樣一種價值觀的引導下，大學的一切活動都變成了技術性活動，必然會失去反思性、公正性和藝術性等與人類的健全思維息息相關的東西”[9]。在這樣的知識生產(chǎn)環(huán)境下，學者們“不是他自己，他除了是一排插銷中的一根插銷以外，除了是有著一般有用性的物體以外，不具有什么真正的個性……”[10]。這種缺乏思考和激情的人生必定造成一個人精神和心靈世界的荒蕪，試問，在干裂的土地上又如何能呈現(xiàn)欣欣向榮的景象？這種“異化”，對于大學而言，意味著一場災難：大學成為批量生產(chǎn)會說話的零件的機器。縱然取得了令人驚嘆的數(shù)字，獲得了更高的排名和地位，那也只不過是一種幻象，其實早已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失去靈魂的大學只能成為一堆廢墟。在此，我們必須謹記杜威的一句箴言：個人的心靈之所以重要，是由于只有個人的心靈才是那個使傳統(tǒng)和制度發(fā)生變化的器官。[11]

三、學術共同體的衰落

科學的引入促進了大學的復興，然而也給大學帶來了危機——學術共同體的衰落?？梢哉f，康德（Immanuel Kant）在他那個時代所論述的“文法神醫(yī)”的系科之爭演變?yōu)槲覀冞@個時代“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系科之爭。哈耶克（Friedrich A. Hayek）曾論證過：“在從十八世紀到十九世紀的緩慢發(fā)展過程中，‘科學一詞尚未獲得今天這種特別狹隘的含義，也不存在把自然科學單獨區(qū)分出來并賦予其特殊尊嚴的做法。……在十九世紀上半葉，出現(xiàn)了一種新的態(tài)度。‘科學一詞日益局限于指自然科學和生物科學，同時它們也開始要求自身具有使其有別于其他一切學問的特殊的嚴密性與確切性?！盵12]自那以后，自然科學便不斷修筑并加固自己的城墻，拆去互通的橋梁。學科以他人難以理解的專業(yè)術語和教義、嚴格的專業(yè)訓練為理由，將他人拒之門外，他人必然也會以拒絕他的進入作為補償。就如“一旦有人進入他們的地盤，鳥會長鳴，狗會長吠等等”一樣，莫蘭（Edgar Morin）曾諷刺，“這種哺乳動物的行為在人類身上已經(jīng)大大減弱，除非在大學教授和科學家那里”[13]。作為學術人員，本來就應該不囿于自己的專業(yè)，并全身心致力于解決問題和追求新知，現(xiàn)在卻被“外行不得入內(nèi)”的聲音嚇住了，停下了自己的腳步，豈不是一種悲哀。“學術共同體之所以能夠建立，在于其成員開展有組織的對話，同時信守某些準則：追求真理，言語誠實，提出合理建議，并采用適當?shù)臏贤ǚ绞?。……盡管不同學科的真理標準和話語規(guī)則各不相同，但各個學科成員都必須按照各自所見實際情況闡明事實真相，以其他學科成員能夠理解的方式呈現(xiàn)出來，并確保其可靠性。”[14]此外，各個學科知識的生產(chǎn)傾向于對自己的領域進行更深的挖掘，造成學科在一個越來越逼仄的領域內(nèi)固步自封。學術人員則成為對于學科之外的事物漠不關心并一無所知的“新蒙昧主義”者。學者只有在自己的學科專業(yè)內(nèi)才能獲得教學和科研所需的資源，進而取得成果、獲得名望和地位，以此獲得更多的資源。不僅如此，由于職業(yè)中大量不安全的因素，使得學者們的學科專業(yè)成為他們的保護傘和避風港。由于資源分配和職業(yè)安全問題，使得學者更加依賴自己的學科專業(yè)，而忽視了大學這個整體。因而學術人員對于大學的忠誠轉(zhuǎn)向?qū)τ趯W科領域的忠誠，大學作為一個連接緊密的共同體必然會受到損害。

學科之間的壁壘造成了大學共同體的分裂，而人文社會學科對于自然科學的模仿，更加使得大學人把以“學術為志業(yè)”拋到九霄云外去了。起初，所有科學研究都包含在哲學之中，充滿人文關懷和生活意義。之后自然科學逐漸從哲學中脫離出來，并竭力爭取成為與哲學相異甚至截然相對的知識形態(tài)。在理性主義的操縱下，自然科學研究不再是追求純粹的知識和人類整體的幸福，而是為了滿足人類的欲望。大學不再是知識或?qū)W術共同體，而成為科學征服一切的實驗基地。大學學者們“把那些對人類福利，特別是對人們的健康和家庭生活有更直接價值的應用完全置之腦后”?！斑@就使得各種學科的發(fā)展變得極不平衡?？梢员容^直接地帶來利潤的物理學和化學欣欣向榮；生物科學，尤其是社會科學，奄奄一息?！盵15]處于劣勢的人文社會學科，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開始千方百計地向取得輝煌成就的自然科學“靠攏”。在現(xiàn)代大學中，只有擁有充足資金的學科才能更好地發(fā)展。在國家撥款逐漸減少，國家—大學的關系日漸疏遠的情況下，大學的學科發(fā)展轉(zhuǎn)向具有極大吸引力的市場。市場是講究效率和利益的地方，大學的公平原則可適用于市場的公平原則。在市場中，你能給對方帶來多少利益，就可以獲得相應的回報。市場傾向于可以最快應用并取得效益的研究成果。自然科學領域自然具備了天然的優(yōu)勢。在這種情況下，人文社會科學也各施所能，盡可能地向市場靠攏，以取得權力和金錢。大學學者們不再以學術為志業(yè)，科學研究不再是為了追求真知，知識僅僅成為他們獲取利益和地位的一種資本，學術研究則是賺錢的手段。學科的分裂導致大學作為學術共同體的分裂，而人文社會科學對自然科學盲目的模仿，亦造成大學作為學術共同體學術追求的衰落。正是因為學科壁壘的存在，人文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學科發(fā)展的不均衡，使得“科學并沒有獲得既能滿足人們情感需求又能滿足人們想象需求的對世界全面綜合的認識”，“科學只是發(fā)現(xiàn)了成千上萬個零散的事實而已”。[16]如果人們接受的是零散的被割裂的知識，那么如何能夠發(fā)展成為心智健全的完整的人呢？因此，如何保持學科之間微妙的平衡，這是一個值得考慮和深思的問題。

四、學術的技術—資本主義

在大科學時代，科學研究的規(guī)模龐大、設備昂貴，個人無力承擔巨額的研究經(jīng)費。國家將大學推向市場，加大他們之間的競爭，相對減少對大學的公共撥款。大學—國家的關系逐漸減弱，大學不得不積極地向外界尋求資金與資助。市場與企業(yè)的發(fā)展，使得其對于知識和科學技術的需求越來越迫切，而占有大量人才和知識的大學成為他們獲取所需的最優(yōu)的選擇。企業(yè)大量的資助與資金投入又成為大學發(fā)展的重要支持與希望。因此，為了抓住這一根救命稻草，大學科研必然要迎合其資助者的需求。為了回應資助者的需求，科學研究者不得不從進行基礎研究轉(zhuǎn)向面向市場的應用科學技術研究，科研成果尤其是技術成果成為大學與市場和企業(yè)交換資源的“籌碼”。市場和企業(yè)對于科學成果中可以快速投入生產(chǎn)并取得收益的技術成果更感興趣，更著意于使那些對它們有實際應用性價值的研究能夠開展下去。 “如此以往，大學仍然是大多數(shù)對社會有用的科學和越來越多的技術科學發(fā)展的中心所在，也就是說，科學是面向?qū)嵱媚康牡摹！盵17]顯而易見，“科學主義”落實到大學科學實踐中，就表現(xiàn)為“技術主義”——一切以生產(chǎn)“有用的”、具有市場效益的技術成果為目的。因此，在技術官僚體制盛行的大學中，學者“已經(jīng)不再有某種追求知識的原初愿望推動研究者去達到自己的目標了”?！霸谶@樣的情況下，由技術領域中的發(fā)現(xiàn)所帶來的金錢獎勵有助于維持科學研究的繼續(xù)進行，盡管科學研究的原動力已經(jīng)消失……獎金的提供，使有能力的知識分子即使并未因科學本身而熱愛科學卻也能投身于為做出有意識的發(fā)現(xiàn)而進行的工作?！盵18]科學越來越表現(xiàn)出對具有實用價值的技術的關心，科學研究是對技術科學成果的追逐，而不是基于學者好奇心和追求知識的原初意志?？梢哉f，技術化是一條不得不繼續(xù)走下去的道路。但是，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邊界，邊界的另一邊或許就是死亡的深淵，技術化亦是如此。林語堂曾語：人生應當是藝術的而不是技術的。同樣可以說，大學應當是人文主義的而不是科學主義的，更不是技術主義的。大學不能從“生產(chǎn)和傳播高深和自由的知識”的象牙塔淪落為“科學和技術”的堡壘，因為那時大學所有的愿景都將消逝。

同時，資源愈來愈集中于貼近市場、可以獲得最大效益的學科，只有符合市場需求的專業(yè)和學科才能建立和維持下去，而不貼近市場的領域（如教育、人文與藝術學科）則因為資源的匱乏而處于艱難發(fā)展的地位。在這個以“收入—產(chǎn)出”的比例為標準的社會中，高等教育的發(fā)展也逃避不了其影響。高等教育的發(fā)展也在追求效益，而技術科學領域帶來的可觀“收益和效益”，使其成為高等教育的增長點，成為高等教育的“寵兒”。難怪有學者質(zhì)疑：“在大學作為斡旋者和大學作為企業(yè)合伙人之間，在（20世紀）60年代的抗議和90年代的默許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人文學科正在受到煎熬。純科學——比如數(shù)學和物理——同樣因為支持的減少而萎縮。學術性較強的專業(yè)被停辦，需求量較旺的學科得到擴大——常常并不考慮它們的學術價值?！盵19]在應用型學科和功利主義大行其道之時，人文學科和人文精神日漸式微。大學中的人文教育、人性教育被技術的傳播所替代，成為“裝飾品”性質(zhì)的教育。當學生接受到的是“工具主義”的教育時，當他們認為科學知識僅僅是獲得利益的 “手段”時，認真學習和理解科學知識簡直是天方夜譚。最普遍的情況是，學生把大學看作“養(yǎng)雞場”，看作知識生產(chǎn)和銷售的場所，好像大學就是出賣知識的。他們把上大學僅僅看作買一種專業(yè)技能的過程。[20]這種科學知識的教育對學生毫無裨益，反而會禁閉他們的思想，荼毒他們的心靈。四年畢業(yè)后學生成了只懂得專業(yè)技術知識，而對其他所有方面都一無所知的人。他們的心靈沒有得到塑造，沒有形成批判反省的思維能力，心智水平?jīng)]有得到提高。他們在大學中沒有得到真正的“高等教育”。面對這種情況，誰還可以繼續(xù)保持沉默？正是我們的沉默，我們的服從，才導致今天的局面。在沉默中死亡還是爆發(fā)，這是一個問題。

科學之所以會帶來危機不是因為其作用太小，而恰恰因為功能太強，幾乎席卷了一切事物。正如貝克（Ulrich Beck）認為：“廢黜科學的不是它們的失敗而是它們的成功。”[21]當然，大學需要科學，廢黜科學是不明智的；一切以科學為準則，卻又是悲哀的?？茖W絕不是機械的技術，更不是通過技術獲取利益的手段，崇尚批判和反思的科學精神才是科學之謂科學的根本。究其根本，不管是大學的危機還是科學的危機，都是其中的人處于危機之中。恰恰又是因為其中的人，才導致了危機的進一步加深。可以說，只有科學的世界不是“美麗新世界”，那么只有科學的大學必然不會是“美麗新大學”。面對“瘋狂的”科學主義引起的制度的禁錮和學術技術—資本主義時，學術人必須保持符合邏輯的理性和基于常識的判斷力，秉持對于無限真知的不斷追求和人類終極價值的人文關懷來應用和發(fā)展科學，使得科學回歸到正常的發(fā)展軌道，促進大學和人類社會的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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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陳志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