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煒 王柯敬
摘要:目前,關于我國“劉易斯拐點”是否已經到來的問題,理論界存在兩種截然相反的觀點,之所以出現這一情況,主要是因為對“劉易斯拐點”的判斷標準并不統一。經過分析,文章認為以工資水平和人口紅利作為判斷勞動力稀缺指標并不恰當。遵照二元經濟發展的客觀規律,選用勞動者報酬變化速度和社會總產出變化速度之間的關系作為判斷“劉易斯拐點”的標準更為準確。經過測算,我國的“劉易斯第一拐點”將在2015年出現。
關鍵詞:劉易斯拐點;二元經濟;勞動報酬
一、 引言
日前,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顯示,2012年我國15歲~59歲勞動年齡人口絕對數比2011年減少了345萬人,第一次出現了絕對下降。部分學者以此數據為依據,并結合人口紅利指標聲稱我國的“劉易斯拐點”在2012年已經到來。關于我國“劉易斯拐點”是否到來的判斷,自2004年“珠三角”地區“民工荒”出現以來就爭論不斷,有的學者認為我國的“劉易斯拐點”已經出現,有的學者認為我國的“劉易斯拐點”尚未出現。之所以出現這樣兩種截然相反的結論,是因為對“劉易斯拐點”的理解和判斷標準并不統一,正確理解“劉易斯拐點”的含義和尋找一個恰當的判斷指標有著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二、 “劉易斯拐點”的由來
“劉易斯拐點”是由美國經濟學家阿瑟·劉易斯在其題為《勞動無限供給條件下的經濟發展》的論文中提出來的。劉易斯認為,在發展中國家同時存在著傳統農業部門和現代工業部門這兩大部門,前者以傳統農業方式進行生產, 勞動生產率很低,邊際生產率為零或為負。而現代工業部門則以現代化方法進行生產,勞動生產率較高。在發展中國家,現代部門可向傳統生產部門支付比傳統部門稍高的工資以獲得接近無限供給的勞動力。劉易斯認為,經濟發展的過程可以看作為現代工業部門不斷擴張的過程,這一過程將一直持續到將傳統農業部門中的剩余勞動力全部轉移完為止,最終形成一個城鄉一體化的勞動力市場。并據此將“二元經濟”發展模式劃分為兩個階段:一是勞動力無限供給階段,傳統農業部門的剩余勞動力將以一個維持生活所需的工資水平源源不斷地向現代工業部門轉移;二是勞動力短缺階段,此時傳統農業部門與現代工業部門的邊際產品相等,工資取決于勞動的邊際生產力,二元經濟完全消解,經濟開始進入新古典主義體系所說的一元經濟狀態。經濟學把聯接第一階段與第二階段的交點稱為“劉易斯拐點”。
在此以后,劉易斯于1972年又發表了題為《對無限勞動力的反思》的論文。將勞動力的轉移進行了細分,并提出來兩個拐點的論述?!皠⒁姿沟谝还拯c”指勞動力由原來的無限供給變為短缺,工資由原來維持必要的生活水平開始逐漸上升;“劉易斯第二拐點”指工資水平由勞動的邊際生產力決定,勞動力在整個經濟配置中完全商品化,也就是前面所提到的“劉易斯拐點”狀態?!皠⒁姿沟谝还拯c”與“劉易斯第二拐點”的內涵雖然不同,但都具有標志性的象征意義,前者是勞動力要素短缺的開始,后者是統一勞動力要素市場最終形成的標志。
三、 以工資水平和人口紅利作為判斷標準存在的誤區
我國是一個典型的“二元經濟”國家,正確認識和定位我國勞動力轉移階段,對于產業結構的升級和經濟的發展模式選擇有著重要的影響。劉易斯兩個拐點有著重要的定性意義,但量化的判斷指標卻并不統一。理論上講,傳統農業部門工資水平的上升意味著勞動力要素稀缺性的開始,“劉易斯第一拐點”到來,兩部門工資水平的一致表明“劉易斯第二拐點”的形成。
然而,實際上,傳統農業部門的工資水平并非一成不變。需要解釋的是,假如傳統部門的分配是按照產品共享的原則進行,所有成員都取得其維持生存的平均勞動成本。那么在一部分勞動力從農業部門轉移到非農業部門后,留在農業部門的勞動力需要更加努力的工作才能保持總產出不變,同時因為人數減少而收入是平均分配的,留在傳統農業部門的勞動者會得到一個略有增加的報酬。統計資料顯示,我國2003年~2010年的農業從業人員平均工資呈現一個上升的趨勢。并且很多學者將“珠三角”等地從2004年開始出現的“民工荒”現象作為判斷我國“劉易斯第一拐點”出現的標準。筆者認為,雖然2004年發生民工荒以來,農民工工資出現了兩位數的增長,但實際工資卻沒有實質性的增長。根據2004年9月國家勞動保障部課題組的《關于農民工短缺的調查報告》公布的一項調查,12 年來珠三角地區農民工月工資僅提高了68元。如果考慮通貨膨脹因素,農民工的實際工資不升反降。此外,“民工荒”現象的出現更多的是一種區域性的問題,而不是全國性的問題,并且隨著地區開發和沿海產業向內地的轉移,農民工就近擇業的范圍更大,內地勞動力向沿海的轉移也受到一定的影響。從總體來看,農民工的工資水平依然較低,按照國家統計局的調查,2009年農民工工資只相當城鎮在崗職工平均工資的58%,小時工資只相當其43%;農民工工資穩定增長的機制尚未形成。以這樣的一種現象和工資結構水平來判斷我國“劉易斯第一拐點”的到來并不恰當。
而以人口紅利作為判斷勞動力稀缺性的指標,并以此推斷“劉易斯拐點”出現的時間同樣存在缺陷。人口紅利的判斷指標是將具有勞動能力的人口作為分母,將其他年幼和年老者作為分子,兩者的比值稱為人口撫養比,如果勞動人口增長速度大于非勞動人口的增長速度,則人口撫養比指標下降,同時也意味著該國處于人口紅利時期,如果勞動人口增長速度小于非勞動人口的增長速度,則人口撫養比指標上升,同時表明該國不存在人口紅利。
運用人口撫養比作為判斷勞動稀缺性的指標需要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勞動人口處于充分就業的狀態,否則以該指標作為判斷依據會存在不恰當的地方。假如一個國家現階段擁有2億勞動力人口,而經濟發展狀況卻只需要1.5億人口,這種情況下,即便隨著人口的老化和出生率的降低,勞動力人口出現絕對值的下降,人口撫養比呈現上升的態勢,但只要勞動力供給超出勞動力的需求,那么勞動者報酬就有可能依然維持在一個較低的水平。
結合我國的實際情況,目前我國的勞動力人口存量依然大于我國的勞動力需求量,雖然隨著計劃生育等人口政策的實施和老齡化人口的不斷上升。但這并沒有改變我國勞動供給大于需求的現狀。隨著我國人口紅利的逐漸消失,潛在的經濟增長速度將會受到影響,人力成本會被逐漸推高,但這需要一個過程,人口紅利拐點的出現和勞動稀缺性的表現之間存在一個時滯。雖然運用人口紅利拐點作為判斷勞動稀缺性的判斷指標存在一定的缺陷,但是它的出現依然對我國的經濟發展起到了警示作用,它標志著轉變經濟增長方式,提升產業結構已經勢在必行。
四、 判斷標準的選擇和時間預測
為了準確的判斷勞動力要素的稀缺性和“劉易斯拐點”出現的時間,選擇一個恰當的量化標準顯得尤為必要。經濟理論認為,在二元經濟發展過程中,隨著勞動力從農業部門向非農業生產部門的轉移,農業部門的勞動力逐漸減少,非農業部門的勞動力逐漸增多,在技術水平不變的情況下,農業生產部門的產出逐漸下降,非農業生產部門的產出逐漸增多,由于在非農業生產部門的勞動邊際產出大于農業生產部門的勞動邊際產出,所以社會總產出是不斷增加的。同時勞動力要素的價格由勞動的邊際產出價值決定,并且在勞動力同質性的假設下,非農業部門只需要支付一個略高于農業部門的工資水平就可以得到無限的勞動供給,因此社會的勞動工資水平取決于農業部門勞動者的工資水平,而農業生產部門的勞動邊際產出隨著勞動力的減少逐漸增加,勞動者報酬在勞動力轉移過程中也呈現一種上升的趨勢。
根據社會總產出的增長速度和勞動者報酬的增長速度可以將勞動力轉移劃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勞動力轉移初期,由于非農業生產部門的勞動邊際產出遠大于農業部門的邊際勞動產出,社會總產出的增長速度大于勞動者報酬的增長速度;第二階段,勞動力轉移中期,非農業生產部門的勞動邊際產出依然大于農業生產部門的勞動邊際產出,但是兩部門之間的差距在逐漸減小,社會總產出的增長速度逐漸等于勞動者報酬的增長速度;第三階段,勞動力轉移末期,社會總產出的增長速度小于勞動者報酬的增長速度,直至兩部門之間的邊際勞動產出趨于一致。勞動報酬在社會總產出中的比重呈現先下降后上升的U型變化趨勢。
由此可見,在二元經濟發展過程當中,隨著勞動力的轉移,勞動力要素的稀缺性開始凸顯,其外在的表現為工資水平開始大幅上升,而此時產出的增長水平隨著單位工資雇傭勞動力的減少而逐漸降低,因而,筆者認為可以利用社會產出的增長幅度與勞動力的工資變化作為判斷勞動力稀缺的標準。在勞動力轉移的第二階段,社會總產出的增長速度與勞動報酬的增長速度相一致,勞動收入在總產出中的占比達到最低點,即U型變化趨勢的最低點,此時勞動力的稀缺性開始體現,“劉易斯第一拐點”隨即出現。在勞動力轉移的第三階段,農業生產部門和非農業生產部門的勞動邊際產出相等,統一的勞動力要素市場形成,“劉易斯第二拐點”出現。
在這一判斷指標的基礎上,為了準確預測我國兩個“劉易斯拐點”出現的時間,需要測算出我國農業部門(第一產業)和非農業部門(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之和)的生產函數。在已有的研究當中,柯布-道格拉斯(Cobb-Douglas)生產函數,簡稱C-D生產函數是實際應用十分廣泛的一個生產函數,其一般表達形式為:Y=AL?琢K?茁,其中,Y為產出,L為勞動力,K為資本投入,A、α和β為待估參數,分別代表技術因素、資本投入的產出彈性和勞動力投入的產出彈性。本文在對我國農業部門生產函數和非農業部門生產函數進行估計時也采用這一表達式。
在數據的選用上,產出Y用國內生產總值GDP來表示,《中國統計年鑒》中列示了1978年~2011年的我國一、二、三產業的產出數據,為了數據之間的可比性,我們剔除價格的變動因素,從中選取國內生產總值指數(按照1978年的不變價格計算)和1978年的一、二、三產業的產出數據,通過計算得出三產業按照1978年價格計算出來的產出Y。從理論研究上來講,勞動投入L應當使用標準勞動強度的勞動時間衡量。標準勞動強度的勞動時間需要考慮多種因素,比如勞動投入時間的變化、勞動強度的變化、勞動人員素質結構的變化等諸多因素。但由于我國統計數據當中無法提供此類數據,本文采用年末三次產業就業人員數來反映勞動投入。資本存量K的數值由于沒有一個準確的官方數據,本文借鑒張軍(2004)估算出的全國資本存量數據和徐現祥測算出來的我國第一產業資本存量的數據。
在這一數據基礎上通過計量模型的測算,得出我國農業部門的生產函數為Y1=0.107 667L10.901 14K10.098 86,非農業部門的生產函數為Y2=0.569 657L20.284 22K20.715 78。按照最新年度即2011年兩部門的資本存量和勞動總量計算可以得出,當農業生產部門的勞動力為23 000萬人,非農業生產部門的勞動力為53 420萬人時,勞動報酬占比達到最低點。2011年我國農業生產部門的勞動者數量為26 594萬人,與勞動報酬占比拐點出現的就業人數23 000萬人相差3 594人。如果按照農業人口平均每年向非農業生產部門轉移1 000萬人的速度計算,3.6年之后即2015年我國的勞動報酬占比拐點出現。根據前面的分析結論,這一時間也是我國“劉易斯第一拐點”出現的時間。
同樣以這一數據為基礎,以目前的技術水平和農業勞動力轉移速度計算,至少還需要20多年的時間,我國才能形成一個統一的勞動力市場,即“劉易斯第二拐點”才能出現。而在這一過程當中,兩部門的生產函數可能隨著技術的不斷提高和生產方式的轉變已經發生了變化,依然用現在的生產函數來預測會有失偏頗。因此,本文不能準確預測出我國均衡的勞動報酬占比出現的時間,只能提供一種分析問題的方法。雖然不能提供一個定量的指標,但也許隨著我國城市化進程的結束,我國的均衡勞動報酬占比也將有可能隨之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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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項目號:04AJL005)階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王柯敬,中央財經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高煒,中央財經大學經濟學院博士生。
收稿日期:2013-0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