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伍德是加拿大當代著名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在《民主反對資本主義—————重建歷史唯物主義》中,她以其獨特的分析方式,重新界定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概念及其歷史理論,著手重建歷史唯物主義的批判程序和批判精神。她重新考察了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概念及關系,主要提出和論證了歷史唯物主義的核心是堅持資本主義的歷史性和特殊性,而不是歷史的普遍規律。
在導論中,伍德從英國歷史學家E·P·湯普森的視角入手,致力于從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來“界定從社會關系體系與政治領域來考察資本主義的特殊性,并重新思考歷史唯物主義的一般理論基礎”。
她首先從資本主義經濟與政治的分離談起,指出古典經濟學家亞當·斯密為了反對封建制度,必然會將資本主義經濟從政治中抽離出來,并賦予其基礎性的地位。而斯密后的政治經濟學家開始撇開資本主義的社會和政治內容,而抽象地研究其“經濟”之后,就出現了在概念上對“經濟”和“政治”作剛性劃分的永久化趨勢,這樣的分離長期以來為資本主義的意識形態服務。伍德進一步揭示“政治、經濟兩個概念的分離是專門用于勾畫資本主義特征的輪廓,只對資本主義有效,不能將對它們的勾畫與分離看成是歷來如此的。”因為政治與經濟概念上的分離,雖然反映了資本主義特定的現實,但忽略了前資本主義社會和非資本主義社會的現實,而且掩蓋了資本主義現實的內在矛盾。
伍德通過對湯普森的論說表達了自己的觀點,既反對那種取消歷史特征的簡化論的因果概念,也反對那種將經濟的決定作用無限期推遲的概念。她還認為馬克思在這里直接繼承了把經濟活動從社會中獨立出來的思想,也是上了斯密的當。首先,她對這種政治與經濟的分離提出了一種新的解釋:“從某種意義上,資本主義制度中經濟與政治的分離,更確切地說,是政治功能本身的分化,將分化出來的功能分別分配到私人的經濟領域和國家的公共領域。這種分配將直接與榨取和占有剩余勞動相聯系的政治功能,與那些更具普遍性和公共性目的的政治功能分離開來。”接著,她指出經濟基礎———上層建筑的簡單二分必然引起的焦慮:它無法解釋價值觀念以及文化道德生活對社會發展的強大影響力,而在任何社會中,人類豐富多樣的實踐不能僅僅歸結為經濟實踐。她強調構成生產方式的生產過程和生產關系應同時體現在政治與經濟邏輯中,即“‘經濟本身就是社會的—確切地說,它是由社會關系和實踐構成的‘物質觀點。進一步講,‘基礎—生產過程和生產關系—不僅僅是‘經濟的,而且包含并體現法律—政治和意識形態的形式與關系中,這些不能被化為一個空間上分離的上層建筑領域。”可見這種“基礎”其實就是具體化在實際的社會實踐和社會關系中。這與她主張生產關系的邏輯“不是抽象的,而是在社會生活中的日常事務中,在生產領域之外的機構和實踐中隨處可見的可操作的歷史原則”相一致。伍德就此將經濟基礎—上層建筑的關系看作是由社會關系及其形式構成的一個連續結構,主張經濟基礎其實始終浸透在上層建筑中,不存在具有決定性的經濟基礎與表象性的上層建筑的“上升中的順序”,因為二者的分離將社會層面割裂開來了。她直接回到與社會意識相對的“社會存在”,而不贊同經濟基礎———上層建筑的二分。伍德放棄經濟基礎—上層建筑而用“社會存在”籠統代替,與她將歷史唯物主義僅僅理解為對歷史過程經驗性的描述是分不開的。但伍德繞開馬克思容易被批評的預設的有價值傾向的批評視角,力圖完成對歷史過程本身的客觀表述和純粹科學的研究。她的“社會存在”要兼容理論的抽象與現實歷史的具體:“它不單指生產方式作為一種非個人的‘客觀結構,而且還指人們在其中生活的方式?!蔽榈伦プ×恕吧a方式”概念來談論關系和過程,也將經濟的抽象建立在歷史的分析和社會的分析之上了,但她卻無法完成對歷史唯物主義的現代性布展。這就要回到馬克思是在何種意義上使用經濟基礎—上層建筑隱喻這一問題上。從文本分析來看,馬克思是為了反對資本主義社會關系的客觀顛倒,探索資本主義社會發展路徑,走向歷史唯物主義本質后才使用經濟基礎———上層建筑。伍德走向將經濟基礎—上層建筑統一在包羅萬象的“社會存在”中?,F代西方哲學反對本質主義,馬克思也反對本質主義,其共同的理論敵人就是近代形而上學的本質主義;但現代西方哲學走向了現象學及日常生活批評,馬克思走向了歷史唯物主義的本質觀,即歷史發生學的本質:歷史發展的自身會不斷剝離自身的假象,涌動出自身的本質。而回到社會生活的本質層面,探討歷史本質怎樣才能浮現在歷史現象層面,這里就涉及到馬克思的歷史辯證法。這種歷史辯證法建立在一種認同的基礎上:即相信歷史自身運動的意義,相信未來的發展是建立在現實的矛盾運動的基礎之上。然而,現實本身的運動有兩種運動:一種是經驗的運動;一種是內在矛盾的運動。馬克思的歷史辯證法就是建立在現實本身內在矛盾運動基礎上的歷史發生學的方法論。伍德的思路中沒有馬克思這種內生性的歷史現象學批判的張力。她不贊同西方后現代的偶然性、破碎性,但又試圖從日常生活中來理解馬克思的哲學思路;她沒有歷史辯證法的方法論工具,未抓住馬克思的“由抽象上升到具體”的科學性的伸展,只是回到看似具體且包羅萬象的“社會存在”層面。她認為馬克思的經濟基礎———上層建筑的二分法沒能給意識形態和人的意識一個合理合法的地位,她把理論空間拓展了一個新緯度,但卻沒有意識到馬克思其實在1848年歐洲革命后就區分了意識形態和意識形式兩個概念,并實現了從意識形態批判向觀念拜物教批判的轉變。馬克思在運用歷史唯物主義方法論分析資本主義社會,指出兩大拜物教的存在,即揭示了資本主義社會歷史本身的本質結構就存在著自我的客觀顛倒。他在歷史本質層面上強調了經濟基礎———上層建筑的二分;但在歷史運作層面,如《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所作的歷史現實分析中,他也從日常生活出發,看到了基礎與上層建筑的交互作用。馬克思的這種建立在分層闡釋法基礎上的歷史辯證法思想是伍德等人遠遠無法達及的。
(作者簡介:談華偉(1987.9-),中國傳媒大學思想政治理論教研部2011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新時期的思想政治教育理論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