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國現行刑事訴訟法將證據的種類規定為物證、書證、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和辯解、鑒定意見、勘驗、檢查、辨認、偵查實驗等筆錄、視聽資料、電子數據八大類。對計算機模擬證據并無明確規定。伴隨時代飛速發展,計算機模擬證據將逐漸在刑事訴訟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對計算機模擬證據進行定性,并從關聯性、真實性和合法性三方面入手對其在刑事訴訟中的運用展開具體判斷很有必要。其中關聯性主要強調計算機模擬證據是否與案發情形相吻合,真實性判斷包括相似條件選擇和實驗反復程度兩環節,合法性判斷則涵蓋取證主體合法與取證程序合法兩部分。
關鍵詞:
計算機模擬證據;刑事訴訟;關聯性;真實性;合法性
中圖分類號:D915.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8268(2013)05004104
計算機模擬證據多指在某些案發真實很難還原的情形下,通過計算機特定程序產生的模擬圖像、場景來推斷證明案件真實情況的材料之總稱。在刑事訴訟中,計算機模擬證據同時兼具電子數據和辨認、偵查實驗之色彩——一方面它要依靠虛擬的“0”和“1”二進制數字形成,無疑有著電子數據性質;另一方面它又非案發實情的先天客觀化記載,而系為確定和判明某些與案件相關的事實是否發生或如何發生,由特定專業人員將數據輸入計算機,再用計算機遵照專門程序輸出的后天動畫模擬演示結果,故還有著辨認、偵查實驗屬性。
伴隨高科技手段日益走進人們的現實生活,借助計算機模擬圖像、場景來推導、還原某些案發實情在審理部分疑難案件上有著不小幫助。如美國上世紀的Ake V.Oklahoma案和我國2008年的周正龍案等等①,計算機模擬證據都功不可沒。何況2012年最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48條已明確認可了“辨認、偵查實驗等筆錄”和“電子數據”乃法定證據種類。如此一來,兼具電子數據和辨認、偵查實驗色彩的計算機模擬證據之合法地位亦非常明顯。不過,計算機模擬證據終究并非案發時自然形成之證明材料,存在很大后天人為因素,故筆者特就刑事訴訟中的計算機模擬證據相關問題展開初步探討,以求能對信息時代刑事訴訟活動的順利進行提供些許幫助。
一、計算機模擬證據的定性
根據現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48條的規定,我國刑事訴訟法認可的證據共包括物證、書證、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和辯解、鑒定意見、勘驗、檢查、辨認、偵查實驗等筆錄、視聽資料、電子數據八大類。在這其中,并無計算機模擬證據的明確規定。那么,對計算機模擬證據我們該如何準確定性呢?
筆者認為,現行刑事訴訟法未就計算機模擬證據作出明確規定并不意味著它不屬于我國法律認可的證據范疇,畢竟最廣義上一切可以用于證明案件事實的材料都是證據。現行刑事訴訟法對此不作規定,這同計算機模擬證據自身屬性有著密切關系。一方面,計算機模擬證據具備電子數據性質,既然是電子計算機程序運作形成,那它自然為一類人無法直接觸摸感知的電子信息流,但計算機模擬證據又不能草率歸入電子數據之列,因為一般證據法意義上的電子數據仍是案發時自然形成的,如合同詐騙中當事人雙方借助Email訂立的電子合同等等,而計算機模擬證據則系案發后相關人員根據具體情形用特定程序推演得出,后天人為因素濃郁;另一方面,計算機模擬證據還具備著辨認、偵查實驗屬性。因為辨認、偵查實驗跟計算機模擬推導一樣均是后天人為借助專業知識判斷得出。但它又不完全等同辨認、偵查實驗,畢竟傳統意義上的辨認、偵查實驗很少會以現實世界難感知的電子信息形態存在。所以,正因為計算機模擬證據無法清晰將其納入現行刑事訴訟法規定的法定證據種類中去,我們就只能在學理上對其進行歸類定性。陳瑞華教授對此便指出:“立法者在成文法中要想窮盡證據的所有表現形式,這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目標。”[1]
在學理上,很明顯計算機模擬證據當屬一類輔助證據[2]。因為同物證、書證等證據相比,靠特殊軟件程序形成的后天動畫演示圖像來證明與案件相關的事實,這終究沒有在案發時就已經自然存在的物證、書證更加可靠。何況計算機程序設定還有可能出現本身不夠科學合理甚至被人為篡改失真的現象,而物證、書證即便被偽造,專業技術人員也相對較容易進行甄別。大眾話語通常所說的“鐵證如山”,更多的便是指代物證、書證。所以從這點上看,計算機模擬證據不能視作主要證據。不過,它不能成為主要證據并不意味著其本身證明力微乎甚微。畢竟隨著時代發展,人類社會電子化、信息化趨勢愈發加劇,且很多案件因主客觀條件限制,要全面完整地收集到物證、書證等傳統證據并非易事。兼之伴隨科技不斷進步,計算機模擬推導的程序設計亦日益科學,有缺陷或存在篡改失真情形的模擬證據也更容易被技術人員發現。因此,計算機模擬證據作為一類輔助證據,其發揮作用的空間還是非常廣闊的。
二、計算機模擬證據在刑事訴訟中運用的具體判斷
計算機模擬證據的運用究竟該如何在刑事訴訟過程中進行判斷,這是決定其價值的關鍵環節。畢竟倘若某計算機模擬證據根本達不到證據標準的要求,那它自然無法成為證據在案件審理中得到法院的認同。而具體來說,這種判斷參照傳統證據對關聯性、真實性與合法性之要求,它也可從以下三環節展開。
(一)計算機模擬證據關聯性的判斷
所謂關聯性,通常多指證據應當同待證事實息息相關,具有能夠證明案件待證事實的本質特性。關聯性的判斷不僅僅是分辨證據是否擁有可采性即是否具備證據能力之重要前提條件,對證明力大小而言,它同樣至關重要。畢竟倘若某證據與案件待證事實關聯不大甚至并無任何干系,那其證明力自然較小或者根本不具備絲毫證明力。計算機模擬證據亦同此理,美國法官就曾借1985年發生的Ake V.Oklahoma案清晰指出,一個計算機模擬動畫所形成的證據必須明確表述出其背后偵查人員、技術專家的科學結論,即建立在官方權威性、不產生司法偏見和具備證據相關性基礎之上[3]。
那么,司法實踐中又如何就計算機模擬證據的關聯性逐一展開具體判斷呢?筆者認為,計算機模擬證據和傳統書證、物證等證據相比,最大特點便是虛擬電子化與后天形成性。要就其關聯性進行評價,主要就在于技術處理手段的靈活運用,譬如空間頻域變換、灰度圖像分析、二值圖像處理、模式識別甚至虛擬現實系統等等[4]。通過技術處理手段的運用來確定模擬證據是否與案發情形相吻合。當某一計算機系統遵照專門程序形成的動畫模擬演示結果經過專業人士借助二值圖像處理等方式判定它與案發基本情形不符,即同待證事實缺乏必要聯系純屬臆造時,譬如要查明的案件是故意殺人,計算機設備借助工程動力學程序模擬推導重建出的卻是交通肇事,這就明顯和案發基本事實大相徑庭,該計算機模擬證據自然不具備關聯性,缺乏相應證據能力。
(二)計算機模擬證據真實性的判斷
證據真實性通常多指作為案件證據的客觀物質痕跡和主觀知覺痕跡,是已經發生的案件事實的客觀反映而非主觀臆造[5]。考慮到計算機模擬證據帶有很大偵查實驗屬性,其真實性評判自然也體現于相似條件選擇和實驗反復程度兩環節。
首先在相似條件選擇上,偵查實驗原理要求我們必須最大限度地接近案件原有條件,那么當利用計算機動畫演化推導時,相關技術人員事先設定的參數(條件)也應盡量逼近甚至等同案件原有情形。譬如借助計算機圖形產生器、位置跟蹤器、多功能傳感器和控制器等有效地模擬案發實際場景,就能令觀察者宛如身臨其境般地了解案件真相。但這必須建立在參數(條件)設置科學合理的基礎上,而對計算機模擬證據來說,即確保電腦程序推導參數(條件)與案件待證事實發生的時間、地點、自然條件(光線、風力、溫度、濕度、聲音分貝等)完全吻合,且盡可能將各類影響推導結果的因素考慮在內。小到待證事實相關物體結構、紋理屬性、反射屬性以及運動時的幾何形體變化,大到采用激光掃描獲取整幢建筑物、道路的三維數據等等,均需符合參數(條件)相似性。倘若此類參數(條件)相差甚遠,證明力無疑微乎其微。另外,由于電子證據難免牽涉到圖像處理軟件運用,借助它進行數據操作很容易造成最終模擬圖像識別度變化甚至直接破壞計算機模擬證據所要表述之具體內容(即人們俗稱的“PS”),專業技術人員選擇相似條件時還應最大程度排斥圖像處理軟件運用的負面影響。
其次在實驗反復程度上,偵查學原理告訴我們,客觀條件改變或某些偶然因素巧合,都可能影響偵查實驗之最終結果[6]。有鑒于此,若能根據事先較客觀準確的程序設定多次反復得出相同或基本相近的結果,則該計算機模擬證據證明力較大。總體而言,實驗反復又包括為避免計算機程序推導結果偶然性進行反復模擬和為尋找待證事實偶然性進行反復模擬。畢竟程序模擬過程內任何一個需要描繪的場景中的對象和元素都有自己傳達之信息,根據人工智能、圖像處理等技術對表意性二維或三維圖像進行多次重復性論證,其結果重復出現幾率愈高,該計算機模擬證據就愈可靠。當然,考慮到計算機模擬證據最終大多將以動畫圖像形式出現,而圖像在程序編碼過程內特別是非可逆編碼非可逆編碼,通常多指允許一定程度數據丟失,不能完全恢復原先電子數據的編碼形式。時難免造成自身損壞或數據丟失,實驗反復程度并不宜過分苛求每次計算機程序推導都絕對化完全相同。
當然,在計算機模擬證據可靠性判斷上還有一點須著重指出的是,由于計算機模擬證據主要系通過極富真實感的二維或三維動畫模擬畫面和逼真炫目的動態光學效果來實施案件待證事實的視覺與聽覺重現,這較之偵查人員或技術專家所作的艱深紙面推導或枯燥實驗分析更加鮮明和形象,但極具視覺震撼力和聽覺沖擊力的動畫又很容易令法官、陪審員于不知不覺中產生心靈共鳴。故計算機模擬證據也可能在悄無聲息中加劇了司法偏見,形成證據可靠性悖論。在日后的司法實踐中,這必須是人們要刻意避免的。
(三)計算機模擬證據合法性的判斷
證據合法性即指證據的使用與采集必須符合國家法律明文規定,否則便不能當作證據使用。計算機模擬證據在此方面也不例外[7]。由于對傳統證據的合法性展開判斷主要從取證主體和取證程序兩部分著手,計算機模擬證據同樣也可如此。
首先在取證主體上,我國現行刑事訴訟法規定公訴案件取證主要由具備法定偵查權的國家機關實施,自訴案件取證由自訴人自行承擔,故計算機模擬證據取證主體要求也必須符合此等規定[8]。但是,鑒于計算機模擬證據需要通過專業技術人員利用特定程序推導實現,絕大多數普通人甚至包括偵查人員都不具備相關技術水準,且計算機模擬推導成本也相對較高。以當前司法科技最發達的美國為例,從當事人聘請技術人員收集必要數據開始,到憑借計算機曲線曲面造型技術和實體造型技術模擬動畫生成,再至律師和技術專家證明它是客觀可靠的為止,其制作成本往往在5萬~10萬美金之間[3]。更何況萬一法官不認可該證據,這筆費用就等于完全做了無用功。所以在我國日后司法實踐中,假如自訴案件中的自訴人經濟較困難又非用到計算機模擬證據不可時,筆者認為可酌情由自訴人向法院申請,法院作為取證主體來進行取證。
其次在取證程序上,計算機模擬證據具體取證流程也應當符合法律規定,嚴格按照合法性要求進行。譬如偵查人員配合技術人員事先設置程序參數要了解某些必須的案發現場事項時,偵查人員到現場也必須出具搜查證;若他們要扣留某些電子設備獲取計算機模擬的參數,辦理相應扣押手續同樣必不可少;假如計算機模擬推導過程違反了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其證據就不具備合法性要被排除。此外,計算機模擬推導同偵查實驗一樣應禁止一切足以造成危險、侮辱人格或有傷風化的行為,以確保計算機模擬的文明與安全。雖然計算機模擬推導是一個虛擬過程,它很難造成對人、物品、場所的直接傷害,但在信息時代,虛擬動畫展示某些時刻仍可能出現對人精神上之侮辱、損傷,以致帶來現實世界中的創傷。所以,保證計算機模擬推導的文明和安全也是取證程序合法的基本要求。
三、結論
21世紀是電子時代和信息時代,伴隨信息社會高科技電子手段的迅猛發展與廣泛應用,雖然計算機模擬證據僅僅是一類輔助證據,但它在刑事案件審理過程中也正發揮著越來越大的作用。“法律的首要和主要的目的是公共幸福的安排”[9],面對這樣一個生機勃勃的科學證據時代,通過對計算機模擬證據給以定性,明確其具體運用的判斷方式,就能一定程度跟上時代變革之步伐,順利推動它的更廣泛合理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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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劉仲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