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我一直在圍繞外國教育史學科的功能,即“學習外國教育史有什么用”作些思考。關于外國教育史的“學科功用”,2008年我在河北大學召開的教育史年會上,以《外國教育史學科的困境與超越——基于我國外國教育史學科功用的歷史分析》為題,做了大會發言。當時,我將外國教育史的學科功用主要理解為:第一,將比較上位的“用”定位于探索人類社會發展的規律;第二,稍微下位一些,將“用”定位為教育專業的通識課。基于這樣的思考,我進一步得出了學科功用的發揮應以對人類教育發展規律的了解為前提這一結論。接下來的工作就是從學科功能這個點出發,來考慮怎樣讓這個點亮起來。2010年的重慶年會,我寫了一篇論文《全球史觀視野下的我國外國教育史學科建設斷想》,試圖通過全球史觀的引入來展示打破“歐洲中心論”背景下的一種完整的我國外國教育史學科體系、學科內容,及展示方式和全面更新。我將其概括為一個“面”,就是說不能全是歐洲的,也不能全是亞洲的,而應是全人類的。但是有了這個面以后,在探討外國教育史學科的規律性的時候,突然發現好像沒有幾條規律可以被普遍認同。所以我就在想,這樣一個面背后的那些串聯起來的“線”是什么?哪些因素導致這個“面”破碎了?為什么我們沒有足夠好的“線”把這個“面”很好地撐起來?所以,這次的報告和文章就是在對這樣一種“線”的尋找與探索,以及對現在還沒有真正找到這種“線”的一個粗淺的解釋。
我將這次報告主要分三個部分:一是對外國教育史研究“碎片化”的基本內涵與理論基礎的探討;二是從斯賓格勒到麥克尼爾,談談對全球史觀的一些認識;三是對外國教育史研究進行“碎片整合”的可能的嘗試做一個探討。
首先對于外國教育史研究的“碎片化”,我的一個基本的界定與解釋就是:在外國教育史研究中關注具體的教育歷史事實(如教育改革運動、教育歷史事件、教育法案的頒布與實施、民族國家教育政策與教育體制等)與教育人物(如教育家及其教育思想、政治界的教育事功以及哲學家、宗教領袖的教育立場),而未能潛入人類教育歷史潮流的浪底,探索教育歷史發展的那些擺脫具體歷史時空因素限制的穩定的發展因素與普遍的發展規律。
涉及其理論基礎的話,主要有全球化理論、后現代理論,以及微觀史學、系列史。關于全球史觀,有很多學者都在一定程度上做出了研究與探索。斯賓格勒在《西方的沒落》中提出“文化形態史觀”,將“文化”確定為歷史研究單位,將西方文化視為與埃及、巴比倫、印度、中國、古典(古希臘羅馬文化)、阿拉伯、墨西哥文化等享有同等地位的八大文化系統之一,并主張以“文化形態學”的方法,考察和探究“把一種文化的各個部門的表現形式內在地聯系起來的形態關系”。年鑒學派的費弗爾和布洛赫提倡綜合性的全面史學,主張歷史學家再不能像以前那樣僅僅關注個別的歷史人物,而應該將注意力更多地轉向歷史中的“相似性、重復性和同一性”。布羅代爾把個人與具體的歷史事件理解為歷史長河中表層的動蕩的水,是歷史長河“表面的動蕩,歷史的潮流負在背上的泡沫尖”,不值得輕信,欲真正地理解歷史,歷史學家必須一頭扎進歷史長河的深處,從浪底尋找歷史的奧秘。另外包括湯因比、巴勒克拉夫、威廉·麥克尼爾等在對人類歷史整體性的尊重,對人類歷史普遍的、穩定的、全局的探索方面,也存在一致性。
關于外國教育史研究的基本目標,我是相信教育是有規律的,外國教育史研究應該展示人類教育歷史的整體畫卷,再現不同文化與文明體系、不同國家與地域、不同種族與民族通過教育所實現的人類文明積累過程,探討人類教育在與人類社會經濟、政治、科學技術與宗教諸因素交互作用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發展規律、發展趨勢與整體特征,評價教育活動在民族國家發展與人類進步方面所發揮的文化啟智與方向引領的歷史作用。針對這種目標的可能性嘗試,我認為有以下幾點:一是確立全球史觀的外國教育史學科發展意義,可以通過變革外國教育史教學與研究的敘事單元(如嘗試以“文化與文明”“宗教與信仰”“人類物質生產活動與技術手段”“教育家思想的地域性與國際性”等),將系統論、多因素論與復雜性思維的原理與方法引入到外國教育史研究與教學中,確立“縱”“橫”交錯、“上”“下”結合的全球性教育史視野等方式來實現。二是回歸教育歷史的交流與合作本性,以全球的視野,考察教育文化交流的歷史背景、發生過程以及對整體人類教育史所產生的歷史影響,解析教育交流背后發揮作用的政治、經濟、宗教、科技等綜合社會因素。從教育的基本要素出發,如教師、學生、教學材料、文明與知識載體、教學手段,實現不同時代與地域的人類教育理論與實踐的“串聯”與“并聯”,在“中外聯系”與“外外聯系”的過程中,書寫人類的整體教育史。三是客觀評價不同文化與文明體系對人類教育事業所做出的貢獻。在這里,需要特別強調的是,主張外國教育史研究的“碎片整合”,并不是要拋棄民族國家的教育研究,也不是拋棄單個個體的教育活動的敘述,而是主張在過度專業化的研究之后,回到人類歷史教育的整體性探索,回到人類教育整體性聯系與普遍性規律的探討上面。對這些“碎片”的研究是必要的一個過程,而僅僅停留在“碎片”的階段是不利于對人類教育普遍規律的理解的。再有就是關于個別地區、個別國家,的確在人類社會發展的某個階段做出了其他地區、其他國家沒有做出的貢獻,成為某一歷史時期人類教育發展的中心,這一點也是我們應該要堅持研究的。我們要尊重各地區在不同歷史時期為人類教育做出的貢獻,以此開始對人類教育規律的全面的、深層次的、潛入浪底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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