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初的那一場雪
一
整個城市成為一座大冰箱,
我們被整齊地碼放在不同的格子里,
像曾被我們如此對待的土豆和西紅柿。
但我們還有呼吸,
用盡最后的力氣,時不時地串串門,
只為看看別人是否比我們更寒冷。
上帝之手將冰箱一開一合,
把我們取出,但并不食用,
他只是希望你保持沉默,
像從不言語的土豆和西紅柿。
二
第一天下雪時,
我們以為來了白雪公主;
第二天下雪時,
我們覺得這公主有些貪玩;
第三天下雪時,
我們以為賣火柴小女孩也來了;
第四天下雪時,
我們覺得這女孩就是自己;
第五天下雪時,
我們終于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座孤城,
每個孤島似的房間里,
都住著幾個寒冷的人。
在深于雪國的國度,
在冷于冷血的溫度,
傳說中的靈芝和綠玫瑰,
統統都開放了,
絕望的香氣殘忍地掠過你凍結的鼻尖。
那些曾經滅絕的猛犸象和獨角獸,
統統都復活了,
用它們尖利的牙齒,
觸碰著你僵硬的身軀。
上帝總會讓你在絕望之后,
看到更多,
看到更奇異之景;
上帝總會讓你在滅絕之前,
活得更久,
活得更為冰冷。
三
雪天救活了兩種人,
一是孩子,
二是戀人。
沒有兩片相同的雪花,
也沒有兩個相同的游戲,
更沒有兩場相同的戀情。
所以孩子和戀人,
總認為他們是唯一,像那雪花。
沒有一片永遠不化的雪花,
也沒有一個永不厭倦的游戲,
更沒有一場永不褪色的愛戀。
所以孩子和戀人,
最后總會悲從喜中,像那雪花。
但這一切畢竟留下了印跡,
印在了不易覺察的地方。
直到看見了當年玩伴的孩子的笑臉,
才想起了那一晚雪地里的追逐;
直到看見了當年戀人的額角的白發,
才記起了那一季的雪花,
曾經那么飄飄灑灑,
連時間都為它停下。
牽 連
驚擾我睡夢的喧囂也驚擾著白鷺,
刺激我瞳孔的強光也刺激著家燕,
沾染我手臂的油污也沾染著企鵝的翅膀,
如果它們都沒有怨言,
我想我也能夠忍受。
污染我肺臟的廢氣也污染著藍天,
毒害我晚餐的化肥也毒害著土壤,
威脅我身軀的高溫也威脅著冰山的懷抱,
它們將在沉默中爆發,
而我將在沉默中消亡。
一條哲學的魚
天冷了,
湖像被某個蠻漢猛吸了一口,
水位降下去了很多。
我走在沙灘上,
皮鞋在身后留下腳印,
那原來是魚行走的地方。
但魚沒有腳,留不下腳印,
連同它們吐出的氣泡,
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無謂的思考,
一如無謂的爭論。
女人們會說:
女人不需要男人,就像
魚不需要自行車;
男人們反駁:
男人也不需要女人,就像
自行車不需要化油器;
但魚們會說:
這個世界其實不需要人,
他們到處亂走,留下
太多太深的腳印。
就這樣縱身一躍,
向魚打聽:你見到哪個愁苦的詩人了嗎?
冬日即景
冬天的樹是透明的窩,
鳥兒是樹上移動的果實,
它們站在以往開花結果的枝椏間,
當你伸手去摘時,倏地一聲飛走了,
你只收獲了清脆的鳴叫,
而往日收獲的是香脆的蘋果。
一個向下落,
一個向上落,
如果這世界是個對稱的鏡像,
那么一定有人在另一頭
等待著,拾起這些絢麗的鳥兒,
像拾起絢爛的香果。
總有一種無限,
讓你無法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