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一株植物有關的（組詩）

霜 降

手機短信提醒我：

今日霜降

就是說，天氣將一天比一天冷了

夢里的故鄉，老屋很空

農具啞著，鋤頭亦銹跡斑斑

貓、狗、云影在地下和天上奔跑

一天比一天冷的

還有樹、椅子，夜晚的月亮

我知道霜不久將落滿

田園、河流以及向陽的山坡

冷的氣流繼續旋轉

菊香清冽

懼怕寒冷的人眼睜睜看著

直到寒霜一粒粒鎖住

一座村莊秋天的蒼涼

傷

每天，我都不厭其煩

用藥膏，涂抹我的

因真菌感染的十指和腳心

傷是黑暗里的花

能夠脫口而出的孤獨

流水呵紅顏呵日復一日地陳舊

只有手指尖的蒼白無可比擬

許多年過去，木窗外的樹葉依舊絲綢一樣

泛綠

忘記飛翔，沒有企圖

今夜，月亮像一把亮閃閃的刀子

讓傷口加劇疼痛

我懼怕真正的細菌

莫非，我已習慣

藥膏涂抹的生活？

傍 晚

微雨。庭院深深

枯藤蔓蔓

麻雀飛向遠方的山巒

如果這一切是靜止的

這靜止的一切何其美好

像一座老房子

經年失修。我的親人，我的傷感

此刻一晃而過。他們像一陣風

輕輕掠過低低的屋檐

其實，是更多的好時光拋棄了我們

墻根下，南瓜花開了

葫蘆花開了

她們的香氣把暮色壓低

現在，多么安靜啊

炊煙散了，燈火滅了

夜色開始動蕩。父親

我就要聽見你的喘息

鋪天蓋地將我籠罩

秋天的手術刀

陽光照耀308病室

秋天高高在上

虛弱的是身邊的床沿和空氣

穿過病房的寂靜

稻香樓的樹蔭保存完好

有幾聲鳥鳴總與夢魘格格不入

世界如此輕盈

我雙目迷離，樂于沉陷麻醉的幻覺

向南是三孝口天橋

我總疑心那里的乞丐

一把胡琴，帶他抵達另一個春天

坐在幽暗的桂花樹下

我側耳傾聽

是手術刀和童年的鐮刀一起叮當作響

所不同的，鐮刀切割我的食指

而手術刀切割我的肝膽

與一株植物有關的

刨土松土施肥

它在秋天綠得發呆

正豐花市，你多陌生

我借不到雨水縫補它的傷口

只能在午后斜過來的一點陰影里

打撈傷感和潮汐

仿佛一支荷的正反面

我被燙著的臉一半紅一半白

如果在上個世紀

我勢必悲傷至極，層層撩開面紗

如今我失去疼痛

麻木地對著天空和雁陣微笑

舊傷復發，這不是我的過錯

那么多的清風明月

讓我芬芳，如一株藤本植物

翻閱舊事，記得它已死過一次

死過一次。當于千里之外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