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兩年中,清潔技術產業的快速發展勢頭遭遇了嚴峻挑戰。行業萎縮、昔日明星企業出現破產風潮、融資金額和投融資活躍程度明顯下降。另一方面,隨著全球環境污染和碳排放形勢日趨嚴重,在全球范圍內,環境意識、減排治污、節能和發展替代能源已經深入人心。我們不禁要問,自2005年以來迅猛發展的清潔技術行業,是否具有可持續性?我們需要如何應對?
清潔技術產業日薄西山?
看看身邊的例子,人們有充分理由質疑清潔技術產業的可持續性。放眼望去,國內外幾乎哀鴻遍野,從Solyndra, A123,Miasole,Coda,Fisker,Better Place,再到中國的無錫尚德、江西賽維LDK,這些清潔技術產業曾經聲名顯赫的寵兒和巨頭,一度大牌投資人云集,募集金額動輒數幾億甚至數十億美元,而如今幾乎無一例外不是破產保護,就是以地板價出售。
統計數字也顯現出同樣趨勢。根據清科集團創業投資年度統計報告,2012年中國清潔技術行業共發生86起投資,披露金額的76起投資總額共3.44億美元,投資案例數和投資金額較2011年分別減少33.3%和63.5%。 就全球來看,據Cleantech Group 2012年末的統計數據,當年該行業風險投資65.6億美元,投資案例732個,較之2011年分別下降32%和12%。
清潔技術產業風險投資的大幅下調,有幾方面的原因:第一,2008年以來的國際金融市場的持續動蕩,以及近幾年全球整體經濟增長乏力,景氣程度低迷,本行業也不可避免受到不利影響;第二,2009年以來,隨著美國成為天然氣世界第一生產大國,其天然氣價格快速下調,至2012年中期一度跌至近10年的新低。這就從經濟層面打擊了市場對新能源的熱情;第三,歐洲削減太陽能發電補貼(FIT)政策的不確定性,以及補貼額度的不斷下調,也嚴重影響了太陽能制造業的盈利能力及其預期。
風險投資的成交項目數量和投資金額,可以衡量該行業的活躍程度。對于清潔技術行業,2012年的這些指標有點喜憂各半,在2012年第4季度,成交項目的數量開始反轉增長,與投資金額指標出現明顯的分化。無論Cleantech Group的全球數據還是清科的中國統計數據,都表明2012年清潔技術投資項目數量的下降幅度,遠比投資總額下降幅度要小。而Cleantech Group的統計報告進一步顯示,2012年的四個季度,風險投資的投資金額呈連續下降之勢,但投資項目數量在四季度環比開始增長,達到了180個,超過三季度的161個,2013年一季度的投資項目數量也超過了2012年四季度的數量。
從投資結構來看,目前的投資行業重心也有所改變。曾幾何時,在很多情況下清潔能源(有時也稱新能源)幾乎成為清潔技術行業的代名詞。如今,清潔技術投資內涵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根據清科集團的投資報告,2012年清潔技術行業中獲得最多風險投資的子行業是環保領域,共有投資案例38起,占總量45%。新能源不再獨領風騷,環保節能開始成為清潔技術產業的發展重點。大資金多輪密集投資于太陽能、電動汽車等重資產領域的模式逐步式微。企業家和投資人變得更加務實,更加關注資本效率,著力開發環保節能方案,解決當前迫在眉捷的環境污染問題。

清潔技術產業邁入第二個發展階段
清潔技術產業的內涵廣泛,并且仍在不斷演變和豐富之中。業內普遍認為,清潔技術可分為七大子領域:節能、環保、新能源、新材料、現代農業、智能交通和清潔生產。回顧過去,在2002~2003年中國環保產業萌芽之初,“清潔技術”這個詞尚未出現,環保產業就是當時“清潔技術產業”的全部,具體表現為管理落后、技術單一,規模較小,尚未形成合適的商業模式。2005~2006年,隨著太陽能光電市場在歐洲的爆發,一大批太陽能制造企業在中國應運而生,并閃亮登場,于是在“傳統”的環保節能領域之外,形象時尚、技術先進的舶來品“新能源”為清潔技術帶來了強勁的活力,由此清潔技術產業迎來了第一個階段的大發展,一直持續到2011年。
2012年以來,中國清潔技術行業開始邁入第二個發展階段,主要有以下特點:
第一,黨和政府將生態文明建設放在突出地位,融入經濟建設、政治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各方面和全過程。提供清新的空氣、潔凈的水源和安全的食品等生態產品,實現環境和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已經上升到國家意志。其前因是隨著前30多年的經濟粗放式增長,所產生的嚴重環境資源壓力已累積到極限,生態環保問題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力度進入公共視野。
第二,立足國情,著重發展環保節能等領域。如果說,清潔技術第一階段以新能源開發為核心,主要依托歐洲的現實,那么第二階段以環保和節能為導向,則更加貼近和符合中國的國情。中國資源匱乏,能源效率低下。以水資源為例,一方面,中國淡水資源占全球水資源的6%,居全球第四位,但人均僅為世界平均水平的1/4、美國的1/5,在全球排名121位,是人均水資源最貧乏的國家之一;另一方面水污染嚴重。即使按照中央政府的《“十二五”全國城鎮污水處理及再生利用設施建設規劃》,到2015年,全國城市污水處理率達到85%,縣城污水處理率平均達到70%,而建制鎮污水處理率只能達到30%, 更不用說廣大農村地區。而從中國的能源利用效率來看,中國能源研究會2011年公布的數據顯示,2010年中日兩國GDP分別為5.8萬億美元和5.5萬億美元,基本持平,但中國的能源消費總量為32.5億噸標準煤,日本僅為6.6億噸,即中國單位GDP能耗是日本的5倍。
實際上,中國當前發展清潔技術產業的策略,必然是以環保與節能為重點,著重治理各種環境污染、提高能源效率。這是打破中國經濟靠投資和資源投入驅動、粗放式增長的模式,實現社會、自然與經濟長期和諧健康發展的必然選擇!積極發展新能源產業,尋找化石替代能源,實現碳減排,應對全球氣候變化,固然是錦上添花,但如果環保節能沒做好,新能源和碳減排對中國而言就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
第三,提高資本效率,謹慎對待資本密集型的重資產項目。從具體行業領域來看,太陽能光電、風能,以及LED產業鏈的大部分環節,都是資本密集型投資。如前文上提的美國薄膜太陽能電池生產商Solyndra曾獲得美國能源部5.35億美元的貸款擔保;另一家來自硅谷的薄膜太陽能電池企業Miasole成立以來,股權融資超過5億美元;電動汽車企業Better Place在燒掉8.5億美元的股東投資后,宣布破產。 自2012年以來,從清潔技術領域風險投資已經明顯看出,單筆投資金額大幅下降,投資項目數量開始上升,投資者偏好輕資產類項目,強調資本效率。
公共政策任重道遠
與其他行業不同,清潔技術產業受到公共政策的重大影響。
首先,經濟活動中企業對環境的污染和破壞是一種典型的外部不經濟現象,此時市場機制自身對資源的配置失靈,政府需要適時干預,約束企業的外部不經濟行為。一方面,制定完備健全的污染控制與排放和節能的法律法規體系,建立清晰的指標考核體系和懲罰機制,使企業的違約成本具體化、明確化。另一方面,還要建立排污權交易體系,污染防治和排放控制做得好的企業,可以變現其多余的排放權,實現經濟利益,從而鼓勵企業不斷地改進環保節能技術。
政府通過建立上述法律和政策體系,使環保節能脫離單純的經濟利益考量,就能直接創造出市場需求。不過,法律以及公共政策體系的可操作性和可執行性,直接決定了環保節能,尤其是環保市場能否健康穩定發展。
其次,政府通過稅收優惠、財政補貼等經濟支持手段,鼓勵有關清潔技術產業的發展。眾所周知,如果沒有歐洲的太陽能補貼政策,就不會有太陽能行業的大發展。在中國,金太陽工程和太陽能發電的核定上網電價,就是一種補貼形式;在汽車領域,“十城千輛”示范工程計劃在3年內每年發展10個城市,每個城市推出1000輛新能源汽車開展示范運行,政府對電動大巴采購進行財政補貼,以推動電動汽車的發展;在LED領域,2009科技部推出“十城萬盞”半導體照明應用示范城市方案,該計劃涵蓋北京、上海、深圳、武漢等21個國內發達城市,以推進LED的發展。在清潔技術產業發展之初,政府的經濟支持措施可以推進市場走向進一步成熟。
政府經濟激勵方式不同,對行業發展的影響也不一樣。對于有些財政補貼手段及其效果,行業內激辯不止。例如:在LED領域,為了吸引LED企業投資落地,國內部分省市曾紛紛出臺政策,對于采購MOCVD(LED芯片的核心生產設備,需從國外進口)每臺補貼1000萬元人民幣。這種政府直接補貼造成各地LED項目紛紛上馬,大量設備閑置,人為造成產能過剩,資源浪費對行業帶來了很多負面影響,是負激勵。另外,各地政府在過去幾年中,對太陽光電制造企業,提供大量信貸和擔保支持,也對該領域的產能過剩和競爭白熱化負有一定責任。
第三,中國政府部門身份特殊,不可混淆自己應扮演的角色。在公有制體制下,政府還是國有企業的股東。我們不斷看到,各地在追求GDP的同時,忘記了國有企業出資人的職責所在。同時,中國國有企業影響力巨大,在石油化工、鋼鐵、煤炭、冶煉、礦山等環保、節能重點領域,國有企業占據絕對主導地位。它們對環保和節能的執行落實情況,事關中國經濟增長轉型成敗大計,因此,政府作為國資出資人代表,有義務首先在國企內部大力推動節能環保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