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在意向

摘 要：在數碼時代，電子媒介當道，書籍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但是人們依然迷戀和推崇紙質閱讀、撫摸書頁，嗅聞書頁的墨香，讓心靈滲入到書籍設計的五感交融的審美意境里。

關鍵詞：五感交融；書籍設計；心靈映照；禪境；音樂性

最初提出書籍設計“五感”理念的是，被尊為日本現代書籍實驗的創始人、設計界的巨人、藝術設計領域的先行者杉浦康平先生，他說：“書籍五感是設計思考的啟始”，書籍之美，美在意向！呂敬人“……紙張美的本質是什么？是“親近”之美，是我們與周邊生活朝夕相處的親近感，是由紙張綴釘而成的書籍既有純藝術的觀賞之美，更具在使用閱讀過程中享受到的視、觸、聽、嗅、味五感交融之美。

1 形：美在意向

視感，書籍本身就是視覺閱讀品，視感是不言而喻的；“形”是讀者對書籍建立情感的第一感官感受———視覺。

如何欣賞書籍藝術，感受其美的意向？依據視覺的層次，讀者首先看到的是書籍的開本、封面、腰封、裝幀形式、色彩、字體、裝訂及印刷工藝，其次是展開書籍內頁的版面，插圖、以及紙張材料等，它們都是視覺的初級認識，是實體化的存在，書籍的美在哪里？正如“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蘭亭也，不遭右軍，則清湍修竹，蕪沒于空山矣。”（柳宗元《邕州柳中丞馬退山茅亭記》）自然景物（“清湍修竹”）要成為審美對象，必須要有人的審美活動，必須要有人的意識去“發現”它，去“喚醒”它，去“照亮”它，使它從實在物變成“意象”（一個完整的、有意蘊的感性世界）。書籍藝術不依賴于欣賞者而存在，但美并不在外物和風景（自在之物），“美不自美”，美在體驗。美的體驗建立在一定的視覺經驗基礎之上。這種審美體驗，是一種創造，也是一種溝通。是“情”與“景”的欣合和暢、一氣流通。書的本質是“一本書不是停滯某一凝固時間的靜止生命，而應該是構造和指引周圍環境有生氣的元素。”讓書籍設計者和愛書人都一生回味。

書籍的審美活動就是要在物理世界之外構建一個意向世界，意向世界照亮真實的世界，這個真實的世界就是中國美學所說的“自然”，它不是邏輯的“真”，而是存在的“真”，是一個充滿生命的有情趣的世界。點、線、面、體是構成書籍藝術最為基礎的形態單元，運用美的形式法則———依靠設計師的經營位置（構圖），使片景孤靜能織成一內在自足的境界，無待于外而自成一意義豐滿的小宇宙，啟示著宇宙人生的更深一層的真實。表達人類不可言、不可狀之心靈姿勢與生命的律動。

2 觸：心靈的映射和觀照

觸感，觸碰對心靈有震撼作用，柔滑的、溫馨的、冰冷的……觸感非常直接，它帶有性格，帶有表情。自然的材質感和設計者所賦予書籍的表情感都可以傳遞一種觸感，無論是生理上的“觸”，還是基于視覺經驗經眼目流移而產生的心理上的“觸”都從屬于心靈的映射和觀照。以心靈映射萬象，代山川而立言，表現的是主觀的生命情調與客觀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滲，即“情景交融”，此為構成藝術的“意境”。

一切美的光，來自心靈的源泉，心靈的映射。書是美的。書籍并不只是紙片的集合，書是可以拿在雙手中，復蘇其生命力的，是人活力的源泉。通過指間的觸摸和眼睛的視觸，書籍的美變得比任何時候都生動感人。書籍的紙張，色彩、字體，裝訂及印刷工藝都會在指觸間通過各種感官的交織融匯，紙張的質感，色彩，插圖、字符等書籍藝術的設計要素都活了起來，色彩像小溪流一樣涓涓不息，忽然沁入到了讀者的內心，在體內流轉不停，凈化了灰暗的成分，插圖的線條也偏偏舞動，字符如同表情一般也活靈活現起來，它們在指觸間轉化為一種生命的、美的、和諧的、創造的能量，貫穿于讀書的過程，美目且通達心靈，照亮了一個充滿生命的、澄凈的、有情趣的世界。

書籍藝術的意象世界是人的創造，是對“書籍”的實體性的超越，也是對讀者的個體生命的有限存在的超越，同時它又是復歸，是回復自然。所以司空圖說“妙造自然”（《二十四詩品》）。書籍藝術里的這種微妙境界的實現，全賴書籍設計師平素的精神涵養，天機的培植，在活潑潑的心靈飛躍而又凝神寂照的體驗中突然地成就。書籍藝術境界的顯現，絕不是簡單機械地對設計元素布局，而以“心匠自得為高”，正可謂“神領意造，了然在目，隨意命筆，默以神會，自然景皆天就，不類人為，是謂活筆。”

3 聲：空間意識里的音樂性

聽感，聽感是物化書的本身，比如輕重，翻閱過程中的聲音等等，然而真正的聆聽是心靈能讀出書中的聲音———作者的心聲；書籍設計師用心靈的俯仰的眼睛來看空間萬象，書籍設計中所表現的空間意識，不是像那代表希臘空間感覺的有輪廓的立體雕像，不是像那表現埃及空間感的墓中的直線甬道，也不是那代表近代歐洲精神的倫勃朗的油畫中渺茫無際追尋無著的深空，而是“俯仰自得”的節奏化的音樂化了的中國人的宇宙感。

書籍設計中對空間意識的淵源要追溯到“書法的空間創造”，中國的書法本是一種類似音樂或舞蹈的節奏藝術。它具有形線之美，有情感與人格的表現。如唐代大書法家張旭因觀公孫大娘的劍器舞而書法大進，宋朝書家雷簡夫因聽著嘉陵江的濤聲而引起寫字的靈感。中國字若寫得好，用筆得法，就成就一個有生命、有空間立體味的藝術品。若字與字之間，行與行之間，能“偃仰顧盼，陰陽起伏，如樹木之枝葉扶疏，而彼此相讓。如流水之淪漪雜見，而先后相承”。這一幅字就是生命之流，一回舞蹈，一曲音樂。中國古代所謂“樂”并非純粹的音樂，而是舞蹈、歌唱、表演的綜合。《毛詩序》“情動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如手之舞之，足之蹈也。”也就是說，情感到了酣暢淋漓的狀態，需要借助歌詠的形式表現出來，藝術都是相通的。書籍藝術也同中國的書法一樣，是一種類似音樂或舞蹈的節奏藝術，書籍中的文字、圖像、色彩、空間等視覺元素均是書籍舞臺中的一個角色，隨著它們點、線、面的趣味性跳動變化，賦予各視覺元素以和諧的秩序，注入生命力的表現和有情感的演化，使封面、書脊、封底、天、地、切口，如京劇生、旦、凈、丑的做、念、唱、打發揮各自的功能，所有的設計元素都可以起到不同角色的作用，并由于情感之推動，產生飛躍，成為音樂的語言，成為舞蹈。由視覺的“形”轉化為音樂的“聲”，走到音樂境界，由此，讀者欣賞的心靈，光被四表，格于上下，“神理流于兩間，天地供其一目。”

4 色：絢麗之極歸于平淡

嗅感，書香除了紙張本身，印料本身的味道，用色的品味很關鍵，通過書籍設計的色彩，讀者可以嗅出各種味道，諸如，書籍所散發出古樸的味道，華麗的味道，田園的味道、典雅的味道、莊嚴的味道等。明代藏書家孫慶增在《藏書紀要》中對書籍的功能做了說明：“裝訂書籍，不在華美飾觀，而應護帙有道，款式古雅，厚薄得宜，精致端正，方為第一。”即書籍設計的原則是保護書籍完好，使閱讀功能和審美要求辯證地統一起來，而絕不是單純的裝飾華麗。由此可見，除了裝幀被作為書籍的功能性需要之外，書籍色彩便于讀者閱讀和審美的功能性的需要也被提到一個很高的認識高度，書籍的色彩品味和格調一要遵循一定的原則，即色彩設計要與書籍文本內容的基本情調一致、統一。

色彩運用的另一個基本原則是，色彩的節省律———“多則少，少則多”的辯證統一關系，這是任何設計門類都需要遵循的設計法則。信息時代造成的視覺爆炸，色彩的絢麗奪目，圖形的無限張力……幾乎剝奪了讀者安放心靈的空間。書籍是可以慰籍心靈的，是安靜的，深沉的。書籍設計中無論哪一個設計要素都包含著色彩的概念，如文本的用色，圖像的色彩，標題的用色，頁眉的色彩以及空間與整體色彩的關系等，各個單元的色彩在一個二維平面上能夠進行非常好的協調制作，使讀者在翻閱書籍過程中，達到每一頁都能夠呈現出非常好的視覺美感和流暢的閱讀感。宗白華在他的《美學散步》中說：玉的美，即“絢爛之極歸于平淡的美”。一切藝術的美，以及人格的美，都趨向于玉的美：內部有光彩，但，是含蓄的光彩，這種光彩是極絢爛，又極平淡的。書籍設計的品味體現在色彩的“節奏”，更體現生命的內核，是生命內部最深的動，是至動而有條理的生命情調。“一切藝術的美都是趨向音樂的狀態。”色彩的和諧，所觸發的音律的節奏，都是由書籍設計中抽象的點、線、面、體的交織融和而引起的美的形式的表達，它使讀者在搖曳蕩漾的律動中，引發書籍閱讀無窮的意趣，綿渺的思想。色彩和諧的美的形式最后與最深的作用，就是它不只是化實相為空靈，引入精神飛躍，超入美境，而最在于它能進一步引人“由美入真”，探入生命節奏的核心。

5 味：禪境

味感。品味是抽象的體驗，它絕不是“口舌的味道”，而是一種心里的品位，審美的品位，一本好書一定是在書籍四感的基礎上升華到讓心靈得到陶冶的“品味”的雅境。體現在書籍藝術中的“味”除了有留住書香的意味，品味，還有禪境———空靈之美。

“禪”是動中的極靜，也是靜中的極動，寂而照常，照而長寂，動靜不二，直探生命的本源。禪是中國人接觸佛教大乘義后體認到自己心靈的深處而燦爛地發揮到哲學境界與藝術境界。靜穆的觀照和飛躍的生命構成藝術的兩元，也是構成“禪”的心靈狀態。

書籍設計并不是單純的對視覺構成要素進行編排設計，體現其設計語言構成的實用功能，而是要對設計的境界層深的創構，要給讀者呈現更高的審美境界。蔡小石《拜石山房詞》序里形容詞里面的三境層極為精妙：夫意以曲而善托，調以杳而彌深。始讀之則萬萼春深，百色妖露，積雪縞地，余霞綺天，一境也。（這是直觀感相的渲染）再讀之則煙濤贐洞，霜飆飛搖，駿馬下坡，泳麟出水，又一境也。（這是活躍生命的傳達）卒讀之皎皎明月，仙仙白云，鴻雁高翔，墜葉如雨，不知其何以沖然而澹，袺然而遠也。（這是最高靈境的啟示）江順怡評之曰：“始境，情勝也。又境，氣勝也。終境，格勝也。”這里的第一種境界是“情”是心靈對于印象的直觀反映，“氣”是“生氣遠出”的命，“格”是映射著人格的高尚格調。是微妙至深的禪境。吟詩、靜思、參禪是設計師所需要的營養，能夠在書籍設計里展現這意境的層次，是設計師對書籍設計藝術的理想境界和畢生追求，相反，讀者能夠從書籍的整體設計中即能品出屈原的纏綿悱惻（得其環中），又能品出莊子的超曠空靈（超以象外），那么禪境就借助書籍的整體設計表達出來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這不但是盛唐人的詩境，宋元人的畫境，也是書籍設計的藝境，品出禪意是讀者詩性生命中最美的景象。

綜上所述，書籍設計的五感交融通向中國傳統美學的意向之美。五感交融是讀者與書籍之間的立體多維的信息交互形式，是主觀的生命情調與客觀的自然物象交融互滲，成就一個！飛魚躍，活潑玲瓏，淵然而深的靈境，這靈境就是構成藝術之所以為藝術的“意境”。

參考文獻：

[1]宗白華，林同華.宗白華全集（第三卷）[M].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

[2]宗白華.美學散步[M].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3]杉浦康平.亞洲之書·文字·設計[M].北京三聯書店出版發行，2006.

[4]呂敬人.關于對待書籍設計的態度以及書籍設計的方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