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微型金融發展的四大變化和五點問題

摘 要：本文梳理了近年來全球微型金融發展變化及小額信貸危機中暴露出的一系列問題，認為微型金融要重新走向可持續健康發展，必須在商業化和社會性目標之間取得平衡，更好地為金字塔底層群體提供多樣化金融服務，從而實現包容性金融的長遠發展目標。

關鍵詞：微型金融；小額信貸危機；包容性金融

中圖分類號：F830.35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4-2265（2013）02-0026-04

近年來，全球微型金融業發展迅速，但也暴露出一些問題。要實現可持續發展，必須在商業化和社會性目標間取得平衡，更好地為底層群體提供多樣化的金融服務，實現包容性金融的長遠發展目標。

一、微型金融發展的新特征

微型金融（microfinance）旨在為低收入群體和小微企業提供貸款、儲蓄、保險和匯兌等金融服務。微型金融發端于扶貧性質的小額信用貸款（microcredit）和小組貸款，目前已形成由非政府組織、商業銀行和非銀行金融機構構成，為低收入群體和小微企業提供多樣化金融服務的金融市場。其發展變化特征主要有：

（一）經營理念發生轉變，“社會福利性”向商業化轉變

早期，微型金融被看作扶貧和開發性質的社會福利性運動。由于存在政府和捐贈機構的資金支持，服務低收入群體的微型金融機構向貧困人群發放低于市場利率的貸款，經營可持續性無法得到長期保障。以孟加拉格萊珉銀行為例，其客戶償貸率很高，仍需外部資金給予支持。此外“道德風險”也是很大問題。在印度，捐贈和政府支持的開發性銀行成為滋生腐敗的溫床，部分優惠利率貸款被村莊權勢人物挪作它用，真正需要支持的貧困人群得不到貸款。大量失敗案例讓國際形成共識：微型金融業不能單純依靠外部補貼，應該走商業化道路，實現自我經營的可持續化。目前，大多數服務低收入群體的微型金融機構都開始遵從商業化發展模式，經營可持續化水平持續提高。

（二）覆蓋區域、貸款投向和模式發生轉變

微型金融從孟加拉開始興起，經營理念逐漸被全球發展中國家接受，目前已推廣至拉美、東歐和中亞等地區，并且呈現后來居上之勢。例如拉美和東歐地區的微型金融機構平均貸款額度都要普遍高于其他地區，而南亞地區的資產規模也要大于其他地區（見圖2）。貸款不再僅限于農村地區和低收入群體，開始擴大至城鎮地區和較高收入群體，傳統的小組貸款模式轉向個人貸款模式。根據微型金融信息交流中心（MIX）的數據，2010年在發展中國家的城鎮中已有60%較高收入和50%低收入群體獲得微型金融機構貸款，2007年到2010年單筆貸款平均額度增長100%，反映出較高收入群體比重增加。在城鎮地區，傳統的小組貸款模式難以實現，高收入群體更傾向采用個人貸款模式，農村地區個人貸款的比重也在擴大。在微型金融業發展最成熟的拉美和東歐地區，個人貸款已成為主流。

（三）機構設置和組織形式發生轉變，通過轉型升級或業務下沉開展微型金融業務

一是非政府組織向正規金融機構轉型，融資和經營管理能力大幅提高。例如玻利維亞的陽光銀行就是在1992年擺脫政府補貼， 由非政府組織成功轉型升級為商業銀行， 從單一小額信貸業務向多元化金融服務轉變，通過不斷開拓新業務實現了可持續發展。二是國際開發性機構采取“加盟店”形式，批發設立擁有銀行牌照的“綠地銀行”（Greenfield Bank），專業從事微型金融業務，類似于我國商業銀行發起設立的村鎮銀行。例如德國開發性機構IPC成立的Procredit公司，到2010年在全球共建立19家“綠地銀行”。三是商業銀行通過設立微型金融事業部實現業務下沉。例如厄瓜多爾Pichincha銀行是該國最大的銀行，從2006年起從事微型金融業務，到2010年發放的貸款中有49.5%為小額信貸。

（四）融資結構發生轉變，國際資本持續增加，從依靠捐贈拓展到債務融資、股權融資和吸收存款

債務融資已成為最重要的融資方式，行業杠桿率不斷增加。根據國際扶貧咨詢協商組織（CGAP）數據，到2010年全球微型金融機構債務融資規模接近100億美元，在融資總規模中占比達到40%，位列第一。其中非銀行金融機構的杠桿率增加最為明顯， 2002年到2010年間猛增200%。捐贈近年來顯著下降，最明顯的是非銀行金融機構，捐贈的占比從2002年10%下降到2010年的不足1%。股權融資總體規模較小，但近兩年快速增長，2011年股權融資規模比2009年提高12%，達到25億美元。此外，一些國家制定新的微型金融機構監管法規，允許合規的非銀行金融機構從事存款業務。過去10年時間微型金融獲得的國際資本投資，包括債務和股權投資也是只增不減，2005—2007年間，國際資本投資增長了5倍。2011年全球微型金融的國際資本投資總規模已達到250億美元，其來源包括國際開發機構等公共部門和私營機構。

二、小額信貸危機暴露出的微型金融發展問題

2008年，不少國家出現小額信貸客戶無法償貸的問題，微型金融機構資產質量開始惡化，2010年印度又爆發全球最為嚴重的小額信貸危機。全球中等規模微型金融機構的資產收益率從2007年的2.3%下滑到2010年的1.1%，資產規模增速則從45%跌落到16%。小額信貸危機暴露出微型金融行業發展的五點問題：

（一）過快的市場增長

2004年起，全球微型金融市場快速發展，信貸規模年均增長率高達33%。根據印度新德里行業協會提供的數據， 2005年到2009年，印度微型金融機構貸款規模從2.52億美元增加到25億美元，年均增長59%。印度最大微型金融機構SKS公司2003年開始商業化轉型，客戶數量年均增長150%，貸款規模年均增長173%。市場的過快增長，一是使高風險客戶不斷增加；二是使微型金融機構新的從業人員數量不斷增加，根據MIX數據，全球微型金融機構員工數年均增長39%。這二者影響相互疊加，員工對貸后管理和貸前風險識別能力嚴重不足。國際扶貧咨詢協商組織指出，印度、尼加拉瓜、波黑、摩洛哥和巴基斯坦等國出現的小額信貸危機，根本原因在于微型金融業快速增長帶來的風險管控能力不足。

（二）過度負債

全球金融創新研究中心發布的《2012全球微型金融香蕉皮報告》認為，過度負債是目前全球微型金融業面臨的最大問題。市場的激烈競爭使機構放松貸款條件，不向借款人充分說明貸款成本及條款，很多機構未能了解借款人的還款能力就自動提高貸款額度。此外，缺乏覆蓋金字塔底層的征信體系導致多頭貸款問題的出現，均使借款人面臨過度負債風險。以小額信貸危機最嚴重的印度安得拉邦為例，印度從事微型金融的五家最大非銀行金融機構均位于該邦，安得拉邦有1602萬戶家庭，但各類機構記錄的客戶數是2355萬，為家庭總數的1.5倍。這些商業性機構與獲得政府支持的非政府組織展開激烈的市場競爭，該邦83%的借款人從多種渠道獲得貸款，很多借款人甚至同一時間從不同渠道獲得四種以上貸款。2010年國際扶貧咨詢協商組織在安德拉邦Kolar鎮調研，該鎮9家微型金融機構中的7家，至少有33%的客戶擁有1筆以上的貸款，20%左右的客戶有3筆或3筆以上的貸款。單個借款者平均貸款額度達到全國平均水平四倍以上，家庭債務負擔遠遠超過其償還能力。

（三）過高利率及帶來的政治干預

過高利率的主要原因在于：一是貸款客戶分散，經營成本居高不下；二是機構資金多來自國際批發市場，融資成本高企；三是商業化轉型后機構追求高盈利回報。國際微型金融業名義利率通常在18%～36%，實際有效利率甚至更高。此外，微型金融機構還面臨政治干擾。在印度安得拉邦，微型金融業的成功導致“政治資助替代”，政府指控微型金融業收取高額利息導致借款者過度負債，出臺嚴厲措施限制行業發展。微型金融業確實存在不少問題，但問題被過分政治化后，負面影響會迅速放大。芝加哥大學金融學教授拉古拉姆·拉詹指出，印度小額信貸危機很大程度上與政府在微型金融行業遇到問題后盲目限制發展、鼓勵借款人拒絕還款有關。

（四）過多的高收入貸款群體

市場過快增長使微型金融客戶基礎發生變化，較高收入貸款群體不斷增加。根據德意志銀行研究，較高收入貸款群體的增加使得微型金融機構盈利水平提高，但其中也蘊含潛在風險。相對于低收入階層和貧困人群，較高收入群體的收入水平和還貸能力很大程度取決于外部環境，其抵御宏觀經濟金融風險的能力相對較弱。從圖3中可以看出，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以前，較高收入貸款客戶帶來的收益率明顯高于低收入貸款客戶，但2008年后前者的收益率迅速下滑，后者卻保持基本平穩增長。此外當外部環境惡化時，較高收入貸款群體的信貸違約風險也迅速提高，2009年違約率上升2%，而低收入群體的信貸違約率則相對保持穩定。

（五）過多的非生產性用途貸款

根據印度央行1999年出臺的《微型金融法》，微型金融機構主要服務于從事生產經營但缺乏資金的低收入群體。理論上，僅當借款人的平均投資回報率高于貸款利率時，貸款經營才是有利可圖的。否則，過高的利率將導致高違約率，或者把生產性借貸需求擠出市場。從印度安得拉邦微型金融客戶貸款用途上看，用于創業、購買農畜產品、買地等具有生產性投資用途的小額貸款占比僅為31.9%，絕大部分主要用于借新還舊、建房、看病和其他消費。非生產經營性貸款已占到貸款總規模的25%以上。

三、總結及建議

根據以上分析，全球微型金融的發展問題與以下三種趨勢緊密相關：第一，市場的過快增長和激烈競爭導致各類借款客戶大幅增加，微型金融機構信貸風險加劇。第二，大多數機構經營管理能力依然薄弱，無法實時調整信貸管理政策適應市場變化。第三，微型金融一直被作為社會發展和扶貧工具引入非競爭市場環境中，隨著商業化和競爭加劇，微型金融抵御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的能力下降，借款人出現多頭借債和拒絕還貸現象。在很多地區，這三種趨勢呈現出相互疊加影響效應，最終導致客戶過度負債和小額信貸危機的爆發。

普遍認為，要實現微型金融的可持續發展并發揮其社會功能，在理念上，必須在社會性和商業化之間取得平衡，社會性作為微型金融發展的核心內涵，商業化是實現可持續發展的主要經營方式。在經營策略上，微型金融業應放緩擴張速度，把低收入群體客戶放到經營核心位置，深入了解他們的生產生活方式和有效金融需求。在外部政策上，要加快微型金融基礎設施建設，建立健全覆蓋低收入群體的金融消費者保護和征信體系，探索行業性監管方法，促進行業自律，加強對高管和員工培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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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耿 欣；校對 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