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從20世紀90年代至當前,儒家文化復興已經成為中國文化領域的一個重要文化現象。與之前的儒學復興不同,當前的儒家文化的復興立足于對于西方文化與政治聯姻的文化政治這一霸權獨白的挑戰與應戰。作為對于中西傳統文化的轉化與創新,在文化政治視域下當代儒家文化復興正沿著儒教和政治儒學兩個路徑發展。
關鍵詞:文化政治;儒學復興;儒教;政治儒學
中圖分類號:D6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3)24-0008-02
導言:當代儒家文化復興的表現
近代以來,由于失去了傳統政治體制和教育體制的支撐,伴隨著中國現代化的進程,儒家文化經歷了一個曲折發展的過程。20世紀80年代在內外多種因素的協同作用下,大陸儒家文化出現了復興的趨勢。其標志性事件就是1984年9月在谷牧指導下,經中共中央批準在山東曲阜成立了中國孔子基金會。這表明儒家文化的發展在體制內受到一定的肯定。在此期間也涌現了一大批如張岱年、任繼愈、李澤厚等儒學研究的大家。
自90年代到當前,儒家文化進入了一個復興期。儒家文化的復興可以從三個方面表現出來:儒家文獻的整理、學院派機構的成立以及民間儒學的發展。
儒家文化的復興的首先表現在對于儒家文獻的整理上。文獻作為對于傳統的活的記憶,是文化復興的前提性條件。2000年后,在四川大學、北京大學、中國人民大學的主持下,開展了大型的儒家文獻“儒藏”的整理工作,首批成果早在幾年前即已面世。
儒家文化復興的另外兩個表現就在于官方的和民間儒學研究機構的紛紛建立。截至2010年10月在國家漢辦的推動下,全球96個國家中建有322所孔子學院。他們承擔著漢語培訓和文化交流重任。目前在相關學會的支持下,在國內著名高校如北京大學、中國政法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四川大學、山東大學等成立了儒學研究院或高等儒學研究院并進行了儒學博士的招生培養工作。與此同時,各種民間儒教組織、書院和儒家文化網絡論壇的建設等都為當代儒學復興提供了一個共享、對話和交流的平臺。
那么當代儒家文化復興有著怎樣的國際背景?儒家文化復興在這種語境之下又有著怎樣的發展路徑呢?
一、儒家文化復興的時代語境:文化政治
很多學者將經濟發展、教育普及、社會道德和信仰的失落等作為儒家文化復興的現實原因。其實,在奠定經濟、教育以及道德信仰等國內因素之外,當代儒家文化的復興越來越處于一種國際政治格局之下。近幾十年的儒家文化復興的現實契機,含有著對于西方文化政治的拒斥。
所謂文化政治,是指基于一種文化上的同質或親緣關系而產生的國家間的以利益最大化為目標的認同與合作。在20世紀90年代亨廷頓即在《文明的沖突與世界秩序的建構》中做出過概括。亨廷頓在說明文明未來的走向時,就認為未來的世界將是“一個以文化認同——種族的、民族的、宗教的、文明的認同——為中心,按照文化的相似和相異來塑造聯盟、對抗關系和國家政策的世界。”[1]284
在前現代的區域歷史下,由于文化與政治的分離,異質文化之間本身并不必然導致沖突。如奠定現代中國人觀念的儒釋道中間的釋,它就是一個典型的外來文化。但是在任何異質文化的交流之間,已經潛藏著沖突的可能性,特別是當文化被政治工具化之后。正如新加坡國立研究院中國問題研究專家鄭永年所言,一種文化往往代表著一種思維模式。而在異質文化的交往中,對于其本身文化和思維模式合理性的肯定恰恰在于對于“他者”的否定基礎之上[2]。在唐代開放的文化政策之下,幾乎形成了儒、道、釋兼而并存的局面。但是,這種儒與釋之間的潛在的沖突依然存在。最為典型的就是韓愈等力辟佛老,針對佛教所提出的“道統”學說。
近現代隨著西方率先進入現代化,中國進入了一個被迫現代化的過程。歷史也由區域歷史進入世界歷史。與此同時,源于對于傳統歷史、語言和文化等認同的民族國家紛紛建立。隨著市場的不斷擴大、通訊的現代化,異質文化之間的交流頻繁。民族國家之間聯系和交往的不斷擴大和加深。
但是,各民族國家的本質依然是以追求權力和國際利益為中心。正如漢斯·摩根索所言及的,國家都是自私、追求權力和國家利益的理性參與者。國家之間利益的最大化需要彼此的聯合,文化與政治聯姻,就成為了一種資源和工具。伊斯蘭世界對于政治與伊斯蘭教的結合,并積極倡導伊斯蘭教的優越性;歐美世界將民主、自由與基督教的結合,并積極倡導一種普世主義。
在文化與政治聯姻后,文化價值的推廣過程實質上就成為一種權力規則和權力系統的建構過程。通過意識形態的灌輸、公共輿論的操縱、日常交往的影響,隱藏在文化之后的是政治權力試圖作出一種單向度的霸權獨白。那些在文化上具有同質和親緣關系的國家就必然形成一定的文化政治同盟,通過文化政治的霸權獨白以干涉、遏制其他的文化的發展,進而獲得利益的最大化。在政治文化格局下,國家之間的沖突就成為了“世界范圍內的部落沖突”[1]184。亨廷頓對于歐美文化與政治之間的分離就有個精彩的表述:“民主要提倡,但如果這將使伊斯蘭原教旨主義上臺執政,就該另當別論;防止核擴散的說教是針對伊朗和伊拉克的,而不是針對以色列的;自由貿易是促進經濟增長的靈丹妙藥,但不適用于農業;人權對中國是個問題,對沙特阿拉伯則不然,對石油擁有國科威特的入侵被大規模的粉碎,但對沒有石油的波斯尼亞的入侵則可以不予理睬。”[1]162
因此,作為一種對于文化政治的排斥,多元文化主義之下的儒家文化復興就是必然趨勢。杜維明在《儒教》一書中就說:“儒學東亞正對現代西方的財富和權力壟斷發起挑戰”[2]142。在“2004文化高峰論壇”上六十多位學者發表了《甲申文化宣言》,要求捍衛世界文明的多樣性、尊重異質文明、同時保護各國和各民族的文化傳統。
二、文化政治視域下當代儒家文化復興的兩條路徑
作為對于西方文化政治的一種應戰與挑戰,當代儒家文化沿著儒教和政治儒學兩條路徑發展。
宗教作為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于人類精神安頓和生活方式的塑造有著重要的影響。所以,當人們提到文化之間的區別,總是習慣性的由宗教開始。雖然中國并沒有一種類似于伊斯蘭教和基督教的宗教,但在西方學者的眼中,他們熱衷于用儒教來指稱中國傳統文化。無論是約瑟夫·列文森還是塞繆爾·亨廷頓,在他們的《儒教中國及其現代命運》、《文明的沖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莫不如此。
但與伊斯蘭教和基督教相比,中國傳統文化雖然往往被儒教所代替,由于其缺乏一種神圣化、組織化,所以它缺乏一種基于宗教意義上的向外傳播的使命感。這使得儒家文化由于華人或傳統政治的原因僅僅限于東亞地區傳播,而不具備任何擴張性。與此相反,其他宗教則在世界上迅速傳播,特別是基督教。2010年底的曲阜大教堂事件,是儒教文化與基督教之間沖突的一個標志性事件。
基于此,近幾十年一批學者如蔣慶、康曉光、陳明和各種民間組織等積極倡導儒教說。他們或從國家宗教層面、或從文化民族主義、或從公民層面、或從實際的宗教的組織性等方面闡發和建設儒教。
在儒教建構的同時,政治儒學也成為近年來研究儒學的熱點范疇。因為任何文化政治霸權的取得,是文化與政治聯姻的結果。歐美文化政治,并不僅僅是宗教上對于基督教的堅守,而是與其政治形態緊密結合。亨廷頓論述到美國作為一個民族國家的民族認同時就認為:“在歷史上,美國的民族認同在文化上是由西方文明的遺產所界定的,在政治上則是由美國信條的原則所界定的,即絕大多數美國人都贊同的自由、民主、個人主義、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憲政和私人財產權。”[1]281
自由、民主、平等、憲政等范疇,隨著世界歷史的形成,已經成為當代政治哲學的和民族國家反抗奴役和暴政的關鍵詞匯。而如何對于這些政治哲學關鍵領域進行反思、借鑒、創新以及由此所導致的反對霸權獨白,就成為了中國儒學界近幾十年的熱點領域,這也就形成了目前炙手可熱的政治儒學。
在近幾十年中,圍繞著正義、憲政、民主等形成了不同的研究領域。針對羅爾斯的正義理論,山東大學高等儒學研究院的黃玉順提出了中國正義論思想;針對憲政的觀念的,獨立學者秋風提出了儒家憲政說;針對制度建構,中國人民大學干春松教授提出了制度儒學的設想。
這里需要注意的是,作為理論上梳理,儒教和政治儒學似乎是兩個相對分離的領域。但是在現實中,儒教和政治儒學則可能緊密結合。如最近幾十年的積極提倡儒教國教說的蔣慶,無論是在《政治儒學》還是新近出版的《再論政治儒學》中都力圖將儒教與政治緊密結合。
總而言之,當代儒學復興是一個在文化政治格局之下的復興。在中國經濟政治現代化的過程中,儒家文化未必能夠完全解釋、指引中國現代化,但是它至少在文化政治格局下為中華民族的復興提供了一種可能性。
參考文獻:
[1]亨廷頓.文明的沖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M].北京:新華出版社,2010.
[2]鄭永年.當代中國外交的文化地緣環境[EB/OL].“愛思想”http://www.aisixiang.com/data/detail.php?id=49741
[3]杜維明.儒教[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