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什么,如今每次看見月亮我便想起了杜月笙,他們不都有一個月字么?
當然,月亮的名字換了,來頭也換了。主持人以他最煽情與最幽默或者說最低俗的口吻讓觀眾鼓掌歡迎,掌聲雷鳴般,濃妝艷抹的月亮就開始閃亮登場,以極其不標準的帶著濃厚鄉音的普通話向大家問好。月亮表演的第一個節目是單口相聲,內容低俗,說到興奮處從臺下扯出一壯漢就要做親密動作,臺下頓時一片掌聲與笑聲。接著月亮開口清唱《小河淌水》,沒有伴奏帶,那一瞬間,我被怔住了,臺下也沒了笑聲,月亮的嗓音具有穿透性,我似乎覺得我找到了遺落在民間的驚喜!很快一曲畢,主持人對著話筒用一種幾乎是哀求的口吻煽動臺下觀眾要求月亮再唱一曲,月亮說掌聲不夠熱烈,于是臺下又是雷鳴般的掌聲。
月亮接連唱了三首歌。但我腦子里就只有那句:月亮出來亮汪汪。主持人詭秘地說唱歌還不是她的強項,原來月亮還會表演氣功與魔術。月亮去幕后換衣服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待著奇跡的出現。等月亮再次上場時所有的燈光都在她身上,月亮穿著一套飄逸的粉色拖地裙面朝觀眾作了一個揖,臺下有些人就笑了起來,月亮走到哪里作揖,燈光就跟到哪里,老實說,那一刻我都期待奇跡的出現。燈光下的月亮宛如仙女。接著月亮走到臺中央背對著觀眾,我們誰也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見她蹲著馬步,男主持人反復地重復著一句話:見證奇跡的時刻就要到了!突然,月亮一轉身,依舊蹲著馬步,嘴里大吼一聲同時雙手出拳,只見月亮胸前突然開始膨脹,像正在充氣的皮球,瞬間,臺下一陣大笑,一些帶著孩子的女人趕緊用手蒙住孩子的眼睛,主持人在臺上大呼再大點再大點!讓我們一起見證奇跡的發生!接下來,月亮粉紅色的裙裝一下子褪到了地面上,穿著黑色比基尼的月亮像個怪胎似的在臺上接受人們的喝彩,胸前脹鼓鼓的兩團東西讓我剛才對她歌聲的好感一下鼓得沒了。
月亮的出場幾乎是整個表演的高潮!
與月亮有二十年未見,除了眉心間那顆紅痣,月亮沒有特別之處,記憶中的月亮不愛說話性格內向。父親是個生性木納且多病的木匠,據說根本沒生育能力,月亮母親嫁給木匠不到六個月月亮就出生了,中秋節的半夜,月亮正圓。村不大,關于月亮的親生父親總有著很多版本,后來木匠死了,月亮母親便帶著月亮改嫁,說要走的那段時間班里正在排練六·一兒童節的節目,月亮希望過了兒童節才走,但是她母親沒有給她這個機會,月亮甚至來不及給我們道別,天不亮,就離開了村,從此杳無音信。
采訪,是我的工作。小城一直流傳著唱大戲的風俗,尤其是農村在婚嫁喪娶之日,我原本是來搜集民間藝術團里的傳統大戲,哪曾想會遇到月亮。月亮是臺柱子,但是她眉心間有顆紅痣,鄉音很重的普通話與這顆紅痣讓我懷疑臺上那位畢業于某藝術學院的美美小姐就是村里木匠的女兒月亮。后來我后悔我不該去團里證實我的猜測,天地良心,我不是好奇心作怪,我想的是如果真的是月亮的話我有能力讓她進入更好更專業的團隊,月亮的嗓音真的很好,很純,很干凈!
二十年,歲月這把殺豬刀讓我雖然有個體體面面的公務員身份與看上去還上得了臺面的生活,但是,在她面前我似乎是個弱者,月亮很興奮地告訴她的同事們,她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居然遇到了兒時的朋友,而且還是縣上的文化干部,于是,我被圍在了一堆粉脂里,成了她們觀看的戲子。我完全沒有料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月亮不談過去,也不問我的現在,她說得最多的是她們的夢想,關于藝術的夢想!而我特別想知道的是月亮后來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重逢,沒有理由不喝酒,靠嗓子與身材吃飯的月亮破例醉得一塌糊涂,在月亮面前,我幾乎喪失了語言功能,月亮說每個人都在演戲,只是舞臺不一樣,而且每個人都有夢想。接著月亮扯著嗓子開始高歌:
月亮出來亮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