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拉板車時神似史泰龍,露出八塊腹肌,加上爵士帽、絡腮胡、“下山虎”文身的潮爆造型,在湖北武漢市漢正街當扁擔的嚴家滿第一次嘗到了出名的滋味。
可當越來越多粉絲、媒體找上門,讓他每天拉的包由原來三十幾個變成十幾個時,他開始著急了。“一個包3元錢,拉得多才掙得多。”不僅收入降低,辛苦工作供兩個女兒讀書的事曝光后,有網友罵他“炒作”、“超生,活該受累”。這些話讓他心緒難平:“罵我無所謂,說我女兒絕對不行。”為回應質疑,他特地走進一檔電視情感節目。
節目現場,主持人問起“超生”一事,他啞然無聲,這時,隨行的朋友道出嚴家滿隱藏了20年的秘密……
為養女,“狠心”打掉第一胎
如果那天早上沒去湊熱鬧,也許他之后20年會活的更輕松,但他從未后悔當初的選擇。
那是1992年7月,他還在武漢一家床單廠上班。一天早晨,去廠里的路上,看到有家餐館門前圍滿了人,他也好奇地走了過去。
一個被遺棄的女嬰躺在籃子里,皮膚粉嫩,攥著小拳頭,安靜地睡著了。嬰兒熟睡的樣子,瞬間融化了嚴家滿的心。他結婚三年,因妻子輸卵管阻塞一直沒有小孩。望著這可憐兮兮的嬰兒,沒多猶豫,他提起了籃子。
回到家里,在對妻子說清來龍去脈后,善良的夫妻倆很快達成共識,他們要把她當做親生女兒一樣養育成人,還給她取了名字:思思。
一家人正高高興興過著新生活,卻迎來一件棘手的事——妻子懷孕了。
嚴家滿微薄的收入根本養不活兩個孩子。“唉……打掉肚里的吧。”嚴家父親思考良久,長嘆一聲,替他們拿了主意。“才撿回來又丟出去,太沒良心,街坊四鄰會罵的。”“三年才懷上的。”兒媳婦頂嘴,可看著懷里緊緊拽著自己衣襟的思思,實在不忍心再拋棄她。
打掉孩子后的第三個月,妻子又懷孕了。直到小腹隆起,她才告訴嚴家滿:“無論如何,我都要保住這一胎。”妻子的堅決令他心軟,“苦就苦點吧。”
1993年冬天,小女兒佩佩出生了。
再苦再累都甘愿
佩佩的到來加重了他肩上的擔子,更艱難的是,1994年床單廠倒閉,他下崗了,家里失去了僅有的經濟來源。
原以為自己年輕老實,找工作應該比較容易。可生活遠比他想象的難,僅有初中文憑的他根本找不到穩定的工作。一個月后,他不得不干起了“踩麻木”(騎三輪車)。
“麻木”從一開始就踩得不順。當時武漢的“麻木”分幫列派,要做生意,先拜碼頭,不拜就找你麻煩。“被人搶生意算輕的,有人會故意搗亂,讓你拉不了甚至弄掉你的貨,害你扣錢。”他沒錢拜碼頭,勢單力薄,只能忍氣吞聲。
無奈之下他想了個辦法,在手臂上文了只下山虎。“下山虎兇,看到這個文身,別人就不敢隨便欺負我。”有了下山虎,他的“麻木”才勉強踩了下來。每天早上5點出門,到農貿市場排隊拉貨。臨近中午,農貿市場沒活了,他又趕去漢正街等生意,每天都忙到晚上八九點才能收工。
隨著女兒們日漸長大,開銷也越來越大,2000年他又開始擺地攤賣百貨,還爭取到送牛奶的活。凌晨3點出門送奶,一天下來,最晚夜里12點才往家趕。
“你要注意身體啊!”妻子看不下去,常常叮囑他。每次他都應著,往口袋里塞幾個饅頭就往外趕,這是他每天的午飯。2003年,因長期營養不良牙齒掉光了,不到40歲的他就裝上了滿口假牙。“不干活就沒錢,沒錢孩子上學怎么辦。”嚴家滿說,女兒們成績一直優異,這是他堅持下來的最大動力。
拉著板車出了名
2010年,思思考上大學,學費一下增加了幾千元。打聽到在漢正街拉板車能多掙點,他決定換工作。拉板車酬勞是按包算,一個包3元,輕的一兩百斤,重的有五六百斤。
拉包是個技術活。第一次拉,他把包胡亂往上堆,結果重心落到車尾,剛邁出幾步,800多斤的貨一下翻倒在地。他緊張地用胳膊去壓,卻被壓高的車把狠狠刮在背上,痛得他合不上嘴。30多厘米的淤痕,他在原地休息了20多分鐘才爬起來,忍著痛繼續裝貨。
兩年多下來,大大小小的傷遍布全身,他不敢告訴家人,更舍不得花錢醫治,帶著傷堅持拉貨。普通扁擔每次頂多拉1500斤,他通常一拉就是2000斤。新傷舊患讓他在夢里都痛得直呻吟,妻子撩起他的上衣問詢,卻總被他支支吾吾敷衍過去。
去年5月,攝影愛好者吳克平路過漢正街,一下就注意到與眾不同的嚴家滿,并為他拍攝了一組名為“板車哥”的照片。照片很快在網上傳開。“中國史泰龍”,網友大加贊賞,連拉貨客戶也這樣夸他。他憨憨一笑:“史泰龍是誰?”
他老實,出名后路人合影、媒體采訪、錄制節目,他統統答應。鄰居們以為他發財了,看見他出門就擠兌“又去發洋財啦”,他無奈一笑置之。那一個多月,盡管有欄目組支付了一定酬勞,但錄節目的花銷仍近6000元,加之拉包少了,辛辛苦苦給女兒攢的學費都搭了進去。
不過,他最憂心的,還是思思的身世。
幫女兒和雙親團聚
思思的身世,一直是嚴家的禁忌。嚴家滿小心翼翼地保護著,甚至不止一次召開家庭會議,不準任何人提起,哪怕他明白思思早已知曉。
從5歲起思思就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世。“你這個撿來的!”周圍的小孩一生氣總這樣吼她。每次她向爸爸問起,嚴家滿都會用各種方式打斷她。可思思還是在別人那知道了實情。
“終于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我不能告訴爸媽,他們那么疼我,不能讓他們傷心。”嚴家滿在思思的日記里看到這樣的話。“從10歲起,她一直忍著。”他很心疼,卻無法安慰。“其實她心里也想見見親生父母,但她怕傷害我們。”
他不止一次想跟她好好談談,但一想到要把苦心養大的寶貝女兒拱手讓人又不舍得。直到他在街上看到一則尋人啟事——一個幼年被外國夫婦帶到美國撫養的華僑回國尋找雙親。回到家,他反復念叨這事,讓妻子拿主意,妻子猶豫地問:“要不,你上節目幫思思找找?”
反復思量后,他參加了湖北衛視的一檔節目。他希望思思的親生父母能從電視上看到——當初他們拋棄的嬰兒如今健康長大了,而且品學兼優。他盼著這家人來看看思思,可惜,他們一直沒有出現。
怕思思失望,嚴家滿又到處打聽。今年思思生日那天,他帶來一條好消息作為生日禮物——思思的親奶奶黃婆婆還住在離武漢不遠的漢川縣,她父母很可能也在漢川。
思思卻猶豫了,望著眼前多年操勞而格外顯老的爸爸,她百味雜陳:“他們太狠心了,你們才是我永遠的親生父母。”她抱住爸爸和媽媽痛哭,不想再提尋親的事。
但這并不是嚴家滿所期望的,“不能讓思思心有遺憾,我一定會陪她找到親生父母。”今年5月,他進入了當地一家物流公司。第一個月,他拿到3000元工資。他把錢全部存了起來,打算給思思置辦新衣,暑假陪她一起去漢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