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宋寧那天,北京飄著一點小雨。記者看到她時,她正站在街頭,一頭短發被雨水打濕,白色的T恤也沾滿了污泥,整個人看起來有點狼狽。可她的笑容很明朗,讓人絲毫看不出她是一個北漂N年,還做了10年春晚替補的東北妹子。
宋寧是幸運的,因為她遇見了馮鞏。10年前,她出演馮鞏的相聲《西哥東妹》獲得一等獎,被稱為最有潛力的“鞏女郎”。但同時,她又是悲哀的,因為這10年來,她年年為登春晚的舞臺而努力,但年年都只是替補,“周濤、牛莉、閻學晶、蔡明、小宋佳都替過。”宋寧一邊抹淚,一邊哽咽道:“為了春晚,母親7次手術,我沒一次在身邊照顧……”她說,為了春晚舞臺,她的親情在裂變,青春在消逝,可命運總是跟她開玩笑,讓她與那個舞臺無限接近又無限遙遠,替補,似乎成了她的宿命。
一不小心成了“鞏女郎”
今年33歲的宋寧出生在遼寧沈陽,從小她就能歌善舞,喜歡表演,并于2000年考入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后來,她沒做演員,卻陰差陽錯地搞起了相聲。
2002年的一天,班長打來電話,讓她參加一個廣播藝術團的演出,她想也沒想就笑著答應了。來到會議室,宋寧發現好幾個同學都在,于是開心地和他們閑聊起來。不一會,前門一陣騷亂,緊接著走進一群大腕——姜昆、鞏漢林、李金斗、馮鞏……宋寧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趕緊扯著同學的衣角問:“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相聲、小品界的泰斗都齊了?”同學瞄她一眼,“鎮靜,把你的口水吞回去,別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宋寧趕緊端正身子,打起精神關注著屋內的一切,只見馮鞏拿出一個小本子走到她身邊,說:“這個節目希望你能夠來參演。”宋寧一愣,頓覺天上掉了塊大餡餅,她顫抖著雙手接過本子,“真的嗎?”馮鞏笑著點點頭。
但一看到男女相聲《西哥東妹》時,宋寧就蒙了,“馮老師,我不會說相聲啊。”“你就把它當做小品來演,不用緊張。”馮鞏和藹的笑容如春風吹進她心里。就這樣,宋寧參加了2003年的北京相聲小品邀請賽,并獲得相聲專業組的一等獎。拿到獎杯的那一刻,宋寧還似在夢里,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一個新人,竟然拿了一等獎。她哭得稀里嘩啦,馮鞏卻在一旁笑,說:“哭啥,以后這樣的日子還多著呢。”宋寧就這樣稀里糊涂地邁入了相聲界,還師從馮鞏,成為那一年里,最耀眼最有潛力的“鞏女郎”。
隨傳隨到的綠葉
成了“鞏女郎”,人人都以為她會星途坦蕩,但命運似乎在跟她開玩笑,這些年,她總是別人的替身。
2003年的一天,馮鞏找到宋寧,臨時讓她代替買紅妹參加小品彩排。雖然是代替別人彩排,但她還是很認真地在家里看了一天一夜的小品錄像,然后站在鏡子前模仿買紅妹的動作和表情。
彩排那天,宋寧遇上大塞車,等她趕到現場時,正好上他們的節目,她來不及換衣服,拿起話筒就從觀眾席上邊說臺詞邊登臺。
臺上,和馮鞏搭檔的牛群眉頭緊蹙,眼神里流露出擔心與懷疑,看著從未謀面的宋寧,生怕她出半點差錯。不過,宋寧并沒顯現出半點新演員的生疏,盡管沒對過一次臺詞,卻與老師們心有靈犀,配合默契,一顰一笑贏得了臺下的掌聲。
這次表現讓馮鞏對宋寧充滿了信任,所以,每到春晚彩排,他總會給她打電話:“今年又來替補?”宋寧總是笑呵呵地答允,在她看來,舞臺不論大小,只要上臺就是鍛煉。而她更加堅信,只要努力,春晚的舞臺一定會被她敲開,“春晚是所有藝人的夢想”。因為春晚,母親7次手術,她一次都沒在跟前照顧。
最嚴重的一次是2007年,宋媽媽因甲狀腺生病住院,母親剛出手術室,馮鞏就打來電話,“寧兒啊,在北京嗎?”“沒,在唐山呢。”“這樣啊,那如果可以的話,今天下午能來影視之家嗎?有個作品我們對一下,今年春晚可能要用。”宋寧一聽春晚要用,立馬來了興趣,“我盡快趕回去。”可她一轉眼,就看見母親眼巴巴地盯著她,“她只能躺著,還不能說話,我看見她拿著筆在紙上顫巍巍地寫著:再呆會吧。那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讓我心酸不已。”宋寧含淚點頭。
宋寧坐在母親床前,一會兒看看表,一會兒望望窗外,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父親搖頭道:“你走吧,我來照顧你媽……”父親的話中充滿無奈,卻又飽含對女兒的事業堅定不移地支持。宋寧深深地看了一眼母親,再望望父親,匆匆地趕回了北京。可這一年,她依然沒能跨進春晚的大門。
春晚最大的備胎
2013年是宋寧離春晚舞臺最近的一年。
去年9月,馮鞏打來電話:“寧兒啊,今年一定是你和我一起上春晚……”一聽師傅這次鐵了心要跟自己搭檔,宋寧異常興奮,“真的嗎?”“真的。”馮鞏斬釘截鐵地說。此后,宋寧就開始認真為和師父一起的春晚處女秀做起準備來。
馮鞏對節目要求很高,劇本改了70多次,每次都是連夜改完發給宋寧熟悉。宋寧也很認真,每天深夜獨自在洗手間里,對著鏡子練習——說這句臺詞是該生氣,還是大笑,生氣時要不要叉腰,大笑時要露出幾顆牙齒,每一個小細節在她眼里都無比重要。
那段日子,宋寧無論去哪,都會帶上厚厚的一沓臺詞,連等餐的時間也不放過,朋友們都覺得她走火入魔了,想上春晚想瘋了。對別人的嘲諷,她一笑置之,依然固我。
除了在表演上狠下功夫,在著裝上,她也舍得下血本。
節目一審,宋寧臨時在淘寶上定制了一身衣服。彩排時,央視領導對她的衣服提出異議,要求換衣服。“還好是換衣服,不是換演員……”宋寧一邊偷笑,一邊嘀咕。
臨近二審,她去北京的高檔商場花了一萬多元買了一套貂皮衣服,她想小品里角色是個老板,一定要高貴。央視領導一看,又有意見了,“我們要保護野生動物,這衣服不行。”宋寧無奈,趕緊買來時尚雜志研究,最后托裁縫量身定做了一件白色西裝和一條粉色裙子,她想白色搭粉色在燈光下一定很美。然而,這件衣服還沒上身,她便接到了“噩耗”。
“寧兒,我們預計的最壞的結果出現了……”馮鞏的聲音有些哽咽。那一刻,宋寧腦袋一片空白,直接癱坐到地上。“寧兒,在嗎?你還好吧。哎,我也頂不住了啊,他們說,就算是花瓶角色也希望找個臉熟的有名的花瓶。”師父的話中盡是無奈和歉疚。好半天,她才回過神來,氣若游絲地說:“我知道了。”
離春晚還有12天,宋寧再次被人替掉,這已是她第十年被人替掉了,她也因此成為春晚舞臺最大的備胎。
替補的背后是家
得知被替,宋寧顫顫巍巍地從五棵松體育館走出來,隨手招了一輛出租車,圍著北京城轉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凌晨,她還是不愿回家,因為不知道該怎么跟一向嚴厲的母親交代。
打小,母親就對她異常嚴格,總把打擊當鼓勵。在她眼里,宋寧不如別人,那是她不努力的結果。因此,她挨過母親不少痛斥。
這次,聽說她能上春晚,本來水火不容的母女關系得到緩和,可如今又被“斃了”,會遭到母親怎樣的修理呢?
那晚,宋寧直到凌晨2點才回家。一進屋,就聽到母親的聲音:“回來了,怎么排那么晚?”宋寧垂頭喪氣地說:“被槍斃了。”“什么?你怎么搞的,是不是你自己沒背上臺詞,動作不到位……”“媽,能讓我靜會兒嗎?”宋寧轉身往臥室走。
宋媽媽在后面追著罵,“說你兩句還不行了,我是你媽,在你面前就是太后,你沒有辯白的權利……”母親的高嗓門,聽得宋寧打怵,她“砰”地一聲把門關上,蜷縮在床上痛哭。
這之后,母親怎么看她都不順眼,她睡個懶覺也要把她吵起來,看個電視也要拔插座。倔強的女兒遇上刀子嘴的媽,本來就缺少溝通的兩人積怨越來越深,幾乎互不理睬。
見妻女這樣,宋爸爸出來調停,“你別說她了,她壓力夠大了。”宋媽媽橫眉冷對地盯著丈夫,“就怪你,要不是你溺愛她,她會是現在這樣?肯定早就上春晚了。”被炮轟的宋爸爸只得無奈地搖頭嘆息。
與母親的不理解相比,丈夫范寧則是宋寧這些年來最有力的支持者。
2006年在一次朋友聚會上,宋寧認識了從事汽車出口的范寧。隨后,兩人相戀,并于2007年結婚。婚后,宋寧一心撲在事業上,很少顧及家庭,范寧不僅沒有責怪,還全力支持妻子的工作。這些年,無論刮風下雨,酷暑嚴冬,他都會每天四五點鐘起床送宋寧去劇組,晚上十一二點再接她回家。
面對宋寧再一次的失利,范寧不僅抽出時間,陪她外出旅行,還調節起老婆和丈母娘的矛盾。他親自做了一大桌子菜,給丈母娘說,“媽,這是小寧給你做的你最愛吃的紅燒芋兒雞,還有清蒸桂魚,你快嘗嘗?”宋寧疑惑地看看丈夫,范寧趕緊回一個“別多嘴”的眼神,宋寧趕緊低頭。見女兒那委屈的樣子,宋媽媽也心軟了:“小寧,媽不是真的怨你,只是替你覺得委屈,無論怎樣,你都是媽的好閨女。”見媽媽這樣說,宋寧心酸不已,想著母親幾次手術,她沒一次在身邊照顧,非常愧疚,不覺已淚滿衣衫,“媽,我錯了。”宋媽媽走過來,也抱著女兒的肩頭放聲大哭,“是媽不好,媽太嚴厲了……”就這樣,母女倆多年的心結終于打開。
經歷了這么多,宋寧說,還是家人給了她溫暖,讓她有繼續堅持下去的勇氣和恒心,“即便在這條追夢路上失去了青春,還差點讓親情裂變,我依然不后悔。”宋寧抬眼望向窗外,然后笑笑:“今年,只要有機會,哪怕還是備胎,我依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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