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校長開房案,至今余波未平。它似一個爆炸口,把若干年前和最新近的類似案件,一樁樁引爆出來:安徽舒城男教師猥褻7歲女生、山東青島幼兒園保安猥褻兒童、河南桐柏54歲教師猥褻女生、廣東深圳老師猥褻4名學生……
“不管是權利者還是相對弱勢的社會底層,都把孩子當做了泄欲的最弱勢群體。”有心理學家分析說。有父母、長輩、師長保護的孩子,為什么反倒成了社會最弱勢的一環?主持人楊瀾的臨場調查露出真相的一角。在主持《天下女人》的時,她問現場觀眾:“小時候被父母告知是撿來的請舉手。”現場幾乎都是90后,他們中的80%舉起了手。
如果給予的愛,從來都缺乏嚴肅的安全教育意識,那份愛自然不能保護孩子。
愚昧尷尬的性教育課
愛的教育,理所當然應該包括性的教育。家長和老師要引導孩子去認識自己的身體,喚醒保護自己的意識。
但生物課永遠和性教育課分離,愛的課程更是與不帶偏見的性學脫節。70后80后大都從網絡獲取性知識,他們的父母繼承了更老一代人的“談性色變”觀念。有80后回憶:小時候看電視,畫面剛出現男女抱在一起的鏡頭,我媽就趕緊捂住我眼睛,我爸就趕緊換臺。
而開始為人父母的80后們,總體上也不比自己父母那代更開明。多數家長依然對性教育難以啟齒,在校長開房事件爆出后,廣西的一位母親和念初中的女兒談起此案時才知道,女兒竟然在小學六年級時險些被陌生人猥褻。震驚后怕之余,她心里也有深深地懊悔:“只教過她生理期來了要怎么處理,更多的我們從來沒想過。一方面是覺得沒必要,她的主要活動場所就是家和學校,出門都有大人帶著,家里很安全,我對學校也很信任,從沒想過她這么小就可能會受到侵犯。另一方面,我也不知道應該怎么跟她講,覺得她慢慢長大,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我從哪里來?”孩子們小時都問過父母這個問題。“胳肢窩里掉出來的”、“垃圾桶里撿來的”、“網上下載來的”,答案千奇百怪富有想象力,卻都回避了生理常識。當父母們認為“不談它=孩子就不會遇到它”時,下意識地也繞開了“我的孩子有一天也許會……”的壞預感。
不會保護等于第二次傷害
不帶歧視色彩的性教育課已經缺席,更系統化的自我保護課,自然不會在孩子受到傷害前就出現。
“如果你遭到性侵、猥褻該如何應對?”在發達國家,針對此有專門的義工在學校和社區進行講座,教孩子如何與父母說這件讓自己“感到羞恥、自責”的事,如何向警方報警,如何接受社會援助和心理輔導等。
家庭、學校、社會,是保護孩子不受傷害的三道防線,但性侵幼女案頻繁發生,意味著前兩層防線已經失守。而居于第三重防線位置的社會,成了給受害者造成二次傷害的人,哪怕它的本意并非如此。
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電視臺記者講述了自己的一段經歷:他曾在本地的都市節目中報道過一個在公共廁所被猥褻的小女孩。孩子7歲,報道中的化名叫芳芳。做這期節目時,編導和記者都很激動,有憤怒,也有憐憫;他們認為做這樣的報道能喚起人們對孩子的同情,引起其他父母的警惕。
該注意的,似乎都注意了。6年前的兒童節那天,《未成年人保護法》施行,其中第三十九條規定:“任何組織或者個人不得披露未成年人的個人隱私。”還有第五十八條:“對未成年人犯罪案件,新聞報道、影視節目、公開出版物、網絡等不得披露該未成年人的姓名、住所、照片、圖像以及可能推斷出該未成年人的資料。”按照這些規定,制作組在視頻的后期處理時,給孩子和父母的臉部打了馬賽克,對聲音做了變聲。但節目播出后不久,記者接到芳芳母親的電話,非常生氣和委屈,話語間有諸多無奈。
馬賽克和變聲都沒有用,憑借大體的體貌輪廓,憑借新聞中模糊化的事發地點,鄰居和學校猜出了芳芳一家人的身份。于是一出門就有鄰居在背后指指點點,同學拒絕和芳芳一起玩,小區里不懂事的孩子一見到芳芳,就嚷嚷著要和她玩“抓流氓”的游戲。
芳芳一家最后搬走了,做母親的還托人去派出所給孩子換了個名字,把能引起人聯想的那個“芳”字改成另外的字。
在公廁里被流氓猥褻,是第一重傷害;經由媒體報道引發的議論是第二重傷害,而且更深。即便沒有人指責記者和編導“你們是幫兇”,但這么多年他們一直在自責,“雖然也能給自己找很多理由,比如社會風氣就是這樣,現代人道德淪喪,但當時真的是職業精神大過了良知,如果不是為了比其他媒體搶先報道,很多暴露隱私的細節當初其實都可以處理得更嚴謹的。”
雖然告知真相、以輿論引發人們對類似事件的關注,甚至進而讓律法完善,是媒體人的職責;但對于孩子本身,記者和那些制造和傳播議論聲的人,是不是忘記了自己同樣也是孩子的父親/母親。
最稱職的父母,最強力的保護
稱職的父母,會“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能一個人就能擔負起對孩子的多重保護功能。
稱職父母首先會做的,是用積極的態度看待性教育課:讓孩子樹立性觀念,教導健康的性知識,和他們一起探討什么情況下可以讓父母或者老師碰自己的身體,決不允許陌生人在任何情況下有任何形式的碰觸。
更具體一點,還包括通過角色游戲和演練,讓孩子逐漸掌握保護自己的要領。比如讓爸爸設計多種可能發生的情境,向孩子提出問題,請熟人幫忙一起進行實景測試,訓練孩子的反應力等。
第二重保護是在受到傷害之后。如果傷害已經造成,父母還能做什么?
他們可以斷然拒絕媒體的采訪,因為這樣做只會給孩子造成更大的傷害;他們會打開孩子的心扉,讓她明白這不是自己的錯,無需因此自卑,對世界失去信任;他們更須做的,是讓這段回憶不被別人所知,讓女兒淡忘那段記憶,而不是成為別人的話題。
事實上,許多接受了媒體采訪的父母,他們多半無力拒絕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權拒絕:當記者們守候在學校門口、小區門口、家門口時,他們往往無處可逃。而一些生活在社會底層的父母,還抱有這樣天真的希望:媒體的報道能幫他們贏取公道和賠償。
關于最稱職的父母,在一次媒體圈人閑聊時,一位女記者出人意料地說起往事:“雖然知道要靠法律來懲罰那些爛人,但我更希望看到有女孩的父親可以像我爸爸那樣。”
二十多年前,當她還是小女孩時也被猥褻過。父親聞之,很快打聽到流氓工作的工廠,讓女兒藏在大門角落,看他用瘦弱卻充滿憤怒力量的拳頭把對方揍趴在地上,“爸爸會保護你。”他牽著女兒走在回家路上時說。
這是最好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