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我國審查起訴階段存在控辯裁三方構造缺失、職能分配錯亂等問題,故應按照對等、參與、中立的原則重新進行分權與制衡。通過完善檢警關系、提高審查起訴案件質量、保證犯罪嫌疑人的辯護權等措施,構建偵查與辯護雙方平等對抗、檢察機關居中審查的格局。以此在審查起訴階段實現三方平衡,保證訴訟的客觀公正。
關鍵詞 訴訟構造 缺陷分析 發展構想
中圖分類號:D925 文獻標識碼:A
發源于美國的刑事訴訟構造理論,在西方一般又稱刑訴形式、刑訴模式、刑訴結構等。我國論述刑訴構造論的學者更多將目光集中于偵查和審判程序,而對審查起訴階段則鮮有論及。由此可見,學者們普遍將起訴程序的作用局限于“承前啟后”,某種程度上說其價值有淪為附屬之嫌。本文擬對審查起訴程序的訴訟構造進行分析,以論述其獨立的地位和價值。
一、審查起訴程序的訴訟構造概念分析
審查起訴程序的訴訟構造可定義為:由審查起訴程序和證據規則中的訴訟基本方式所體現的偵查人員、檢察人員與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人三方的法律地位和相互關系。
在審查起訴階段,偵查人員、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人、檢察人員分別具有控訴、辯護、審判的角色關系。偵查人員將偵查終結需要提起公訴的案件提交給檢察機關,并出具《起訴意見書》,請求檢察機關依法審查,對于應當追究刑事責任的犯罪嫌疑人提起公訴,交付審判,因此,偵查人員的行為具有追訴的性質,屬于積極控訴方。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人則針對控訴進行防御性的訴訟活動,通過律師會見權、閱卷權、調查取證權等搜集有利于犯罪嫌疑人的證據,以期影響檢察機關的審查判斷,追求不起訴的處理決定,或者為下一步的法庭審判做準備。檢察機關在此階段則應處于客觀中立的地位,依法對控辯雙方提供的正反兩方面證據進行審查,以做出起訴或不起訴的決定。檢察機關的程序性裁判主體地位是由其雙重性質決定的,它既是司法機關,又具有行政機關的性質,所以其具有考慮被告人正當利益并對之加以保護的義務,而不應僅為了勝訴而戰斗。
二、審查起訴階段訴訟構造的缺陷分析
(一)檢警關系不合理。
在公、檢、法三機關的法律地位與相互關系方面,2012年《刑事訴訟法》未作修改,第七條規定: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和公安機關進行刑事訴訟,應當分工負責,互相配合,互相制約,以保證準確有效地執行法律。
“分工負責、相互制約”符合權力分立的要求,但司法實踐中凸現的卻是公安機關的獨立性過大,檢察監督缺乏相應的制約手段和機制。具體體現在:檢察機關對公安機關的立法監督形同虛設,對偵查行為缺乏有效監控,刑訊逼供等違法偵查行為仍然存在,除逮捕需要檢察機關批準以外,其他的人身強制措施和強制偵查行為均由偵查機關自行決定,幾乎不受外力約束,公民的人身自由、隱私等基本權利極易受到侵犯等。又因為檢察機關調查違法的措施、手段、人力等不足,且在發現偵查行為違法之后的糾正意見缺乏法律強制力和執行力。“互相配合”的刑事訴訟構造具有某種現實的合理性和法理基礎,偵查和檢查加強協作,檢查引導偵查能夠避免偵查走彎路,防止程序倒流導致訴訟效率降低。但是,兩機關之間的某些配合行為卻是與訴訟規律和原理相沖突的,如現實中存在的雙方利用退回補充偵查延長各自的辦案期限問題。公安機關偵查部門在偵查期限即將到期而案件尚未偵查完畢時便將案件移送起訴至檢察機關,然后主動向檢察機關要求“補充偵查”,以延長辦案期限;檢察機關在審查起訴時遇期限不足則無論是否應當補充偵查,也直接下發《補充偵查決定書》,以延長自己的辦案期限。 正是因為兩機關這種不合理的“配合”,導致犯罪嫌疑人長期處于被羈押狀態,嚴重剝奪了犯罪嫌疑人的人身自由,侵犯人權,有違刑事訴訟目的的實現。
(二)起訴單方性和秘密性。
偵查機關在偵查活動終結之后將案件移交檢察機關,由后者就證據的收集、事實的認定、法律的適用以及案件是否違反法律程序等問題進行全面的審查,然后作出起訴與不起訴的決定。但是, 審查起訴完全由檢察機關單方面實施,沒有中立的司法機構進行審查,偵查機關、辯護一方也幾乎被排除在外。實踐中,檢察人員對犯罪嫌疑人的訊問、對被害人的詢問以及與辯護律師和被害方律師的溝通,都采取了單方面接觸的方式??梢哉f,我國審查起訴程序并未形成“三方組合”的構造,犯罪嫌疑人不過是被審查的客體。
檢察機關有決定起訴和不起訴的權力表明:決定處罰是法院的權力,而提起公訴要求處罰則是檢察機關的權力,檢察機關的追訴權獨立行使。檢察機關起訴與否的處理決定不公開進行,被告人一般也難以獲得充分的辯護機會,若做出不起訴的決定,補救措施是十分無力的。按照現行刑訴法的規定,被告人可以在七日內向人民檢察院申訴,但要讓一個作出決定的檢察機關在七日之內改變決定是非常困難的。 另一種方式即被害人可以直接向法院提出訴訟請求,這種公訴轉自訴的案件看似為被害人權利維護提供了補救的方式,但是將本應由偵查機關完成的證據收集的任務轉嫁給個人,實在是過于艱巨難以完成。
(三)律師幫助權缺乏保障。
檢察機關追訴權的行使,直接決定了犯罪嫌疑人是否需要進入下一步的審判程序,面臨被定罪判刑的風險,所以檢察機關起訴與否的決定并非僅是一種程序性的處理,而且具有實體處分的意義。為了防止犯罪嫌疑人被不合理的追訴,各國法律在賦予偵查機關提請起訴、檢察機關審查起訴權力的同時,賦予犯罪嫌疑人與此相抗衡的權利,對國家權力進行制約與制衡。雖然我國新刑訴法已賦予律師審查起訴階段的辯護人身份,程序性權利也基本能夠得到落實,但是想要影響檢察機關的實體性裁決結果,還是非常困難的。犯罪嫌疑人的對抗性權利得不到保障,作為審查客體被動地接受別人為自己安排的結果或命運,這是不符合刑事程序公正性的內在價值的,也是對參與者人格尊嚴的貶損。
三、審查起訴程序訴訟構造的發展構想
(一)構建合理的檢警關系。
鑒于偵查是一項專業性和技術性很強的工作,需要較高的偵查素養和豐富的實踐經驗,而檢察人員并不擅長,以及國家機關之間權力配置不合理,我國并不適合推行檢警一體化。筆者認為在我國的政治體制環境下,加強檢警配合并強化檢察監督比較切實可行,對于審查起訴階段訴訟構造的合理構建更具有積極意義。主要內容是:第一、建立由檢察院對偵查中的強制性措施進行司法授權和審查的制度,主張“凡是公安機關采取的涉及公民基本權益的強制性措施,包括拘留、逮捕、搜查、扣押、凍結等均應由檢察院批準,這樣檢察機關對偵查行為的法律控制將會明顯增強”。 第二、檢察機關提前介入公安機關的偵查活動,對公安機關調查取證行為進行指導,使公安機關調查收集的證據在質量和數量上符合檢察機關提起公訴的需要。
對于偵檢雙方利用退回補充偵查延長各自的辦案期限問題,應加強制度保障。首先,偵查機關對偵查人員的補充偵查工作質量建立相應的監督考評機制,限期移送審查起訴;其次,偵查機關的業務管理部門對收到退回補充偵查案件的退補必要性、決定退補的質量進行評定,并將評定結果告知檢察機關,作為對批捕人員、公訴人員業績評定的參考依據;再次,公訴部門應嚴把退回補充偵查關,控制第二次退回補充偵查的發生率,避免人為地延長辦案周期。
公正和效率是刑事訴訟追求的兩大價值,在審查起訴階段,為了既提高效率,又保證質量,可以考慮構建偵查人員口頭陳述案情的機制。一方面,因為偵查人員在先前的調查取證過程中對案件比較熟悉,口頭陳述可以節約檢察官查閱案卷的時間,并以防書面卷宗可能帶來的理解偏差;另一方面,加強偵查機關的參與,為構建檢察機關居中主導,公安機關和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律師相抗衡的類似于審判的三角結構提供了一方力量,以解決控辯裁三方構造缺失的問題。
(二)構建完善的不起訴制度。
2012年《刑事訴訟法》對一百七十三條規定:對于犯罪情節輕微,依照刑法規定不需要判處刑罰或者免除刑罰的,人民檢察院可以作出不起訴決定。我國這一酌定不起訴制度,實質是犯罪問題非犯罪化處理。因法律同時規定:對被不起訴人需要給予行政處罰、行政處分或者需要沒收其違法所得的,人民檢察院應當提出檢察意見,移送有關主管機關處理,有關主管機關應當將處理結果及時通知人民檢察院。因此,被不起訴人可能面臨被開除公職、開除學籍等一些行政處罰或處分,對其個人來說,未必是利大于弊。
酌定不起訴是檢察機關認為犯罪嫌疑人有罪,若起訴至法院,可能作出定罪免刑的判決,但法院在審理后如果認定被告人無罪,則會作出無罪判決,檢察院如認為判決確有錯誤可抗訴。因此對犯罪嫌疑人來說,起訴還有獲得無罪判決的可能,而檢察機關單方決定的不起訴卻會給其帶來行政性的“災難”,這并不符合不起訴“從寬”的精神,若犯罪嫌疑人認為自己無罪,則被不起訴不是“從寬”而是“從嚴”。所以,應當在檢察機關不起訴決定的作出程序上設置犯罪嫌疑人的制約權利,即檢察機關在作出酌定不起訴決定之前,應當征得犯罪嫌疑人的同意,同時為了防止因犯罪嫌疑人不懂法而作出錯誤判斷,應當允許辯護律師參與起訴程序,協助犯罪嫌疑人作出同意與否的決定。
當然,任何一種制度的推行必須考慮與其相關的社會環境以及利益影響,即應然性和可行性的結合,以防牽一發而動全身可能帶來的負面效果。對于不起訴決定作出程序上設置制約權而言,檢察機關可能面臨一個棘手的問題:現行考評制度。若犯罪嫌疑人不同意酌定不起訴,檢察機關只能作出起訴決定,這就可能面臨法院判處無罪的風險,而依照我國現行的考評制度,法院的無罪判決將直接導致檢察院被扣分,這是對其工作成果的否定,也是檢察機關不愿意接受的。所以,要保證犯罪嫌疑人對起訴與否的制約權,就必須對考評制度進行改革和完善。
(三)保障犯罪嫌疑人辯護權。
要解決審查起訴階段控辯裁三方構造缺失問題,實現控辯平等對抗。首先應當強化犯罪嫌疑人的主體地位,賦予嫌疑人沉默權,進行無罪辯護,檢察機關不得作出對其不利的處理結果。其次應當擴大辯護律師在此階段的參與范圍,增強其參與效果。具體如律師調查取證權的保障,對于律師申請人民檢察院收集、調取的證據,檢察機關應當對證據的客觀性、關聯性和合法性依法進行考察并作出收集與否的決定,同時還應完善律師取證的救濟程序。當前律師會見權更多局限于心理安慰作用,今后發展方向應當回歸于權利保障。
筆者認為,我國現階段對不起訴決定的作出有諸多的限制和制約,但對起訴則沒有類似的規定,這體現出我國“入罪容易出罪難”的現狀和檢察機關強烈的追訴意愿,為了糾正這一錯誤觀念,加強辯方有效參與,提高案件質量,賦予辯護律師以下兩項權利是合理的、必要的:一是提出不同意起訴意見書的權利,此意見書雖不具有阻止檢察機關提起公訴的效力,但檢查機關應予審查,并將審查結果通知辯護律師;二是協助被告人提出不同意不起訴的訴訟主張,律師應有權建議犯罪嫌疑人不同意不起訴,并說明無罪的理由,促使其鑒定信心?!?/p>
(作者:西南政法大學訴訟法學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刑事訴訟法)
注釋:
武承淑.從形式訴訟構造看我國的檢警關系.2008.26.
李心鑒.刑事訴訟構造論.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2.229.
龍宗智.評“檢警一體化”兼論我國的檢警關系,法學研究,2000,(20):61
武承淑.從形式訴訟構造看我國的檢警關系.2008.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