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我國確立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已是必然,理論界對之進行了不懈的研究,取得了許多研究成果,但對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制度構建的系統研究仍較欠缺。文章將試圖彌補此缺憾,對我國的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進行系統、全面的制度構建,認為我國的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應為具有受法律保護婚姻關系的夫妻雙方享有,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行使不必拘泥于行使的名義,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應以日常家事為其權限范圍,并列舉不適用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事項,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行使應遵守注意義務,并得因一定的事實而終止,最后對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立法條文進行設計。
關鍵詞 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 制度構建 日常家事
中圖分類號:D923.9 文獻標識碼:A
在我國,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不是法律概念,理論界對之的稱謂多種多樣,諸如夫妻家事代理權、夫妻日常事務代理權、夫妻互相代理權、家事代理權等,其中,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稱謂較為權威,筆者也稱之為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
何謂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理論界的界定眾說紛紜,較具代表性的界定是: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是指配偶一方在與第三人就家庭日常事務為一定法律行為時,享有代理對方權利行使的權利。” 其法律后果是,配偶一方代表家庭所為的行為,對方配偶須承擔法律后果,配偶雙方對其行為承擔共同的連帶責任。
雖然《婚姻法司法解釋(一)》第17條的規定類似于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但我國目前的婚姻法律制度并沒有正式的確立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為推動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成為法定的權利,理論界進行了深入、細致的研究和探討,形成了許多研究成果,逐步明確了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概念、特征、性質、價值功能、歷史演變、立法意義等內容。雖然也有學者對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制度構建進行過探討,但過于簡單,沒有形成系統,而且論著名稱雖然叫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構建,但論著內容難逃窠臼,主要還是探討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概念、性質、歷史演變、立法意義等內容。我國立法確立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已是必然。筆者在以往研究成果基礎上,借鑒國外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規定,嘗試系統、全面地設計我國的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制度。
一、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婚姻基礎
這是我國立法確立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需要解決的基礎性問題。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是僅適用于具有合法婚姻關系的夫妻,還是亦適用于具有事實婚姻關系的男女以及同居關系的男女?不同的法系有不同的規定。
大陸法系國家規定,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作為婚姻的當然效力,僅適用于具有合法婚姻關系的夫妻,不適用于具有事實婚姻關系的男女以及同居關系的男女。但也有日本學者主張,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也應準用于具有事實婚姻關系的男女。英美法系國家規定,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并非婚姻的當然效力,只是基于男女同居關系這一事實推斷出來,“只要具備同居、家庭住所、沒有剝奪妻子權利的因素等條件,同居關系的女方就應享有日常家事代理權;反之,即使是合法夫妻,如果雙方分居,也不能享有日常家事代理權。”
根據我國目前的婚姻法律制度,男女雙方結婚必須到婚姻登記機關辦理結婚登記,同居關系不受法律保護,符合一定條件的事實婚姻受法律保護。為保持立法的一致性,我國應明確規定,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作為婚姻的當然效力,僅適用于具有合法婚姻關系的夫妻。
二、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主體
作為夫權制度的產物,大陸法系國家早期的民法典僅規定了妻子就日常家事為丈夫的代理人的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隨著各國親屬法的指導思想由夫妻一體主義向夫妻別體主義邁進,男女平等的原則在夫妻財產制度上逐漸表現出來。各國民法紛紛規定妻子與丈夫具有同等的處理家事的權利,家事代理權也逐步由妻子對丈夫的單方面的代理轉變為夫妻雙方在日常家事范圍內的代理權。” 各國相繼修改民法典,承認夫妻雙方平等的日常家事代理權,承認夫妻于日常生活互為代理人。日本民法典第76條規定,夫妻一方就日常家事與第三人為法律行為,他方負連帶責任。我國臺灣地區《民法典》第1003條規定,夫妻于日常家務互為代理人。
我國《婚姻法》第2條規定,實行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平等的婚姻制度;第17條規定,夫妻對夫妻共同所有的財產,有平等的處理權;《婚姻法司法解釋(一)》第17條規定,夫或妻在處理夫妻共同財產上的權利是平等的。因日常生活需要而處理夫妻共同財產的,任何一方均有權決定。男女平等的理念已經深入人心,男女平等的原則已為法律確立,因此,我國應明確規定,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權利主體為夫妻雙方。
三、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名義
以何種名義行使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夫權制度的法律規定和現代民法的規定存在差異。在夫權制度下,“妻子基于“鎖輪權”處理日常家事是代理丈夫為法律行為,應以丈夫的名義為之。” 日耳曼法認為,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為婚姻的當然效力,夫和妻均為夫妻共同體的代表,故應以夫妻雙方共同名義來行使。” 現代民法認為,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是一種夫妻互為承擔責任的代理,無論以夫的名義或者以妻的名義還是以共同的名義均可行使,而不必嚴守以本人的名義的條件。” 即“關于日常家務行為,除另有明示的或默示的約定外,任以夫或妻的名義為之,均無關系。”
對此問題,我國理論界的觀點基本一致,認為沒有必要像普通代理一樣對其名義有嚴格要求,只要在日常家事的范圍內,就應當推定夫妻一方的行為為代表夫妻雙方所為的行為。但也有少數學者認為,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應以配偶雙方的名義行使為主,以配偶一方的名義行使為輔。 筆者贊同理論界的主流觀點,即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不必拘泥于行使的名義。
四、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權限范圍
顧名思義,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權限范圍限于日常家事。何為日常家事?理論界對此理解各異。人們所處的社會發展階段不同、家庭經濟狀況不同、所處區域不同、消費觀念不同,對日常家事的理解也就不同。但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行使事關夫妻雙方的利益以及與之進行民事交易活動的第三人的利益,因此,對日常家事做出界定,尤為重要。
世界各國的立法大多沒有對日常家事做出明確的界定,僅作較為抽象、概括的表述。德國《民法典》第1357條規定日常家事是能使家庭的生活需求得到滿足的事務;法國《民法典》第220條規定,日常家事為家庭日常生活與子女教育。英美法上則認為,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僅限于購買生活必需品,而生活必需品不僅限于生存所必需的衣食,還包括與丈夫的地位和財產相適應的、有益于健康和心情愉快的必需品。”
學者史尚寬認為,日常家事“包括未成熟子女(未結婚之未成年人)之夫妻共同生活通常必要的一切事項,一家之食物、光熱、衣著等之購買,保健(正當)娛樂,醫療,子女的教育,家具及日常用品之購置,女仆、家庭教師之雇傭,親友的饋贈,報紙雜志之訂購等,皆包含在內。” 我國學者蔣月認為,日常家事的范圍包括“購買必要的生活用品、醫療醫藥服務、合理的保健與鍛煉、文化消費與娛樂、子女教育、家庭雇工的雇傭等決定家庭共同生活必要的行為及其支付責任。”
由此可以看出,日常家事是一個非常不確定的概念,列舉不能概括其內容。比較可行的做法是對日常家事作一個概括的界定,然后對不屬于日常家事的情形做出例外規定。這就涉及到一個判斷標準的問題,即以何種標準來判斷哪些事項屬于日常家事,哪些事項不屬于日常家事應予以排除。
就日常家事的判斷標準,日本學術界有三種學說。一種是以我妻榮為代表的主觀說,主張重視主觀意思,考慮目的、動機;一種是以奧村長生為代表的客觀說;第三種是折中說,認為判斷日常家事,不僅應該考慮客觀行為,還要考慮主觀目的。
就日常家事的判斷標準,我國理論界也存在多種觀點,有學者主張,“可以從價值高低、是否必備、事項性質等方面予以綜合性的判斷。” 但較為理論界接受的是楊晉玲的觀點,認為“應從人的需要入手進行分析。因為無論人們所處的區域、風俗習慣、身份、地位、收入和興趣如何,其基本需要是一致的。” 并有學者以此對日常家事的范圍作了概括性的分類,雖然分類不同,但對不適用于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事項觀點一致,認為以下事項不適用于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1)具有人身屬性的事務,如子女的送養、收養等;(2)風險較大的事務,如股票的交易等;(3)以分期付款的形式購買不動產或大額動產的事務;(4)處分家庭不動產的事務;(5)夫妻明確約定不適用日常家事代理,相對第三人知道或應當知道該約定的。
因此,我國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權限范圍宜采用國際通行做法,對日常家事作抽象、概括的原則性規定,同時基于一定的標準,列舉不適用于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事項。
五、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限制
在確立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同時,也有必要確立夫妻雙方維護對方利益的注意義務。當今社會,夫妻之間互為損害的事件時有發生,夫妻一方在維護自己利益的同時,并非一定也在同時維護夫妻另一方的利益;而且飛速發展的社會經濟、不斷擴展的頻繁交往使得夫妻一方處理日常家事時的失誤率、出錯率不斷增加,因此,有必要確立行使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注意義務,而且“夫妻的這種注意義務較之普通人的注意義務更為嚴格,這主要是基于夫妻特殊的身份關系和他們之間利益的共同性和緊密性。”
對于權利人行使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注意義務,德國民法典第1359條規定,配偶于婚姻關系所生義務之履行,惟就處理自己事務通常注意所用之注意互負其責。臺灣、日本的民法學者也認為,夫妻在行使日常家事代理權時“負有與為自己事務時通常的注意義務同樣的注意義務,而且不得請求報酬。”
各國立法規定,夫妻在行使日常家事代理權時未盡到注意義務,則構成代理權的濫用,應承擔相應的責任。此時可以限制濫用方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行使,但這種限制是否具有對抗第三人的效力,則規定不一。瑞士民法典規定,妻子處理日常家務違反了注意義務,丈夫可限制其日常家事代理權的行使,剝奪其部分或全部的日常家事代理權,請求法院采取必要措施或請求宣告分居或離婚。妻子超越代理范圍的行為,在不能為第三人所辨認時,夫應承擔責任。夫妻家事代理全部或一部分的撤廢,經主管官署公告可以對抗善意第三人。德國《民法典》第1357條第2款規定,婚姻一方可以限制或排除婚姻另一方處理其效力基于自己的事務的權利;如果此種限制或排除無充分理由,則經申請,由監護法官撤銷之。此種限制或排除已在夫妻財產登記簿上登記或已為第三人所知時,可以對抗第三人。日本《民法典》規定,對第三人預告不負其責時,不承擔連帶責任。我國臺灣地區《民法典》第1003條第2款規定,夫妻一方濫用家事代理權時,他方得限制之,但不得對抗善意第三人。香港特別行政區《婚姻家庭法》規定,夫妻一方濫用家事代理權,他方有權限制對方的行為,限制的方式為通知第三人不承擔責任。經限制后他方不承擔連帶責任。
以上規定的共同之處在于:第一,夫妻一方可以另一方違反注意義務、濫用代理權為由限制或排除另一方的日常家事代理權;第二,日常家事代理符合表見代理情形的,適用表見代理的規定;第三,對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限制或排除方式有登記、公告、通知等,這種限制或排除要產生對抗第三人的效力,須以具體的第三人得知為前提,若僅有內部約定,不為第三人所知,不得對抗善意第三人。我國的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亦應做出如此規定。
六、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終止
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得因一定的事實而終止,這種終止可以分為暫時性終止和永久性終止。
暫時性終止的事由包括:(1)夫妻無正當理由分居。夫妻無正當理由分居的,分居期間相互無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結束分居、恢復共同生活的,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恢復。(2)被解除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夫妻一方因未盡到注意義務、濫用代理權,而被對方解除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被解除方喪失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解除事由結束,恢復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
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永久性終止以婚姻關系的終止為前提。婚姻關系終止的事由也即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終止的事由,包括:(1)離婚;(2)婚姻被依法宣告無效;(3)婚姻被依法撤銷;(4)配偶一方死亡或被依法宣告死亡等。
七、結論
綜上,參照各國立法例,我國應在《婚姻法》“家庭關系”一章中確立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立法條文可以采取這樣的措辭:
受法律保護的婚姻關系的夫妻雙方在日常家事范圍內互為代理人,由此產生的債務由夫妻承擔連帶責任。但以下事項不適用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1)具有人身屬性的事項;(2)風險較大的事項;(3)以分期付款的形式購買不動產或大額動產的事項;(4)處分家庭不動產或大額動產的事項;(5)夫妻明確約定不適用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第三人知道該約定的。
夫妻一方可以自己的名義、配偶的名義或雙方共同的名義行使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
夫妻一方在行使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時,負有與為自己事務時同樣的注意義務。夫妻一方違反此義務、濫用代理權的,夫妻另一方可以對其日常家事代理權進行限制或排除,此限制或排除須為第三人所知道,否則不得對抗第三人。限制或排除的方式可以是登記、公告、通知等。
無正當理由分居的,分居期間,夫妻雙方互無日常家事代理權。
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隨婚姻關系的終止而終止。□
(作者:武昌工學院經濟學系講師,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經濟法、民商法研究教學工作)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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