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毅
(華東政法大學,上海 201620)
1.產品生命周期理論。產品生命周期理論是由美國哈佛大學教授雷蒙德·費農(1966)在其《產品周期中的國際投資與國際貿易》一文中首次提出的。費農認為,產品生命就是產品在市場上的營銷生命,和人的生命過程一樣,要經歷形成、成長、成熟、衰退這樣四個階段。對于產品而言,就是創新、成熟、標準化生產三個階段。[1]對于前兩個階段,創新國生產并出口產品。在第三個階段,進口國生產產品并出口返銷創新國。
2.梯度轉移理論。該理論是由區域經濟學家在產品生命周期理論的基礎上提出來的。它認為,區域經濟的盛衰取決于區域主導產業在生命周期中所處的階段。如果主導產業處于創新階段,則說明該區域具有發展潛力,可以將該區域列為高梯度區域。隨著時間的推移和主導產業生命周期的變化,生產活動逐漸由高梯度向低梯度地區轉移。在高梯度區域不再具有比較優勢的產業,成為了低梯度地區相對先進的產業,從而提高了低梯度區域的產業結構的層次和水平。而高梯度區域則繼續開發生產新產品,發展新行業,產業不斷升級,這就形成了一種產業不斷擴散轉移的現象。[2]
3.“雁行形態”理論。“雁行形態”理論的原理與梯度轉移理論相似,由日本經濟學家赤松要在1960年提出。赤松要對日本棉紡工業歷史的研究發現,由于日本近代經濟的高速發展,棉紡的國內需求增加,該產業的進口隨之擴大。一段時間之后,國內產量猛增,逐步取代進口。到了19世紀末期,出口規模逐步擴大,日本棉紡產業成為具有出口優勢的行業。隨著戰后經濟的重振,日本開始逐步向其他東亞地區投資,棉紡產業又轉移到其他后進國家。因這幾個階段在圖表上呈現倒“V”形狀,很像飛行的雁陣,故得名“雁行形態”理論。[3]
國內對產業轉移問題的研究可以分為兩類:第一類是對國際產業轉移的研究,如盧根鑫(1997)的“重合產業理論”,他認為發生產業轉移的關鍵原因在于各個國家存在“重合產業”,產業轉移有助于各個梯度國家產業重組,實現產業結構的高度化和合理化,對于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來說是雙贏的。[4]第二類主要是以陳建軍為代表的研究國內區域間的產業轉移,比較突出的有陳建軍、張可云、戴宏偉等。
陳建軍(2007)對長三角地區產業轉移與空間結構演變關系進行了實證研究,通過區域產業競爭力系數模型測算了1990年和2003年上海浙江25個制造行業的競爭力系數,發現上海對浙江有著明顯的產業轉移現象。在此基礎上,他分析了長三角地區產業結構和空間結構的變化。[5]張可云(2001)提出了“區域大戰和協調發展”理論,從費農的“產品生命周期理論”出發,探討了區域產業轉移的必然性,他認為:區域梯度的差異是客觀存在的,產業轉移優化了區域經濟布局,但是產業轉移不一定會促使區域間的和諧,這種梯度轉移只依靠市場調節是不夠的,政府的干預和協調同樣重要。[6]戴宏偉(2003)提出了“梯度雙贏”理論,他認為,在產業轉移過程中,轉移方重塑比較優勢,承接方提高產業結構水平,從而實現產業結構優化的“梯度雙贏”。他把理論應用于“大北京”經濟圈的發展研究中,并指出,“大北京”經濟圈三省市的合作基礎在于各地區在技術、產業和生產要素稟賦的差異,京津冀應該利用這種互補性,著重產業結構方面的梯度轉移,達到產業機構的優化升級。[7]
縱觀國內對產業轉移的研究,基本集中在理論、政策層面的研究,很少對產業轉移的現狀做具體、全面的實證分析。例如對泛長三角產業轉移的研究,安徽承接長三角產業轉移問題是近年來這方面研究的大熱點,但是筆者卻未看到這類研究中有對安徽和江浙滬的產業轉移現狀做實證的比較分析。而本文將通過產業競爭力系數模型,對十五年來泛長三角地區產業轉移的狀況做一個較為完整的數據分析。
在構造評估泛長三角區域內的產業轉移動態過程的實證模型之前,我們先來討論下怎么判定兩個地區產業轉移的發生,即產業轉移的判定機制。根據定義我們知道,產業轉移主要是指產業區域轉移,是由于生產要素和產品需求條件發生變化后,產業從一個地區轉移到另一地區的動態過程,包含時間和空間兩個維度。這個動態過程,我們用圖1表示:

圖1 產業轉移發生的機制
在圖1中,方框大小代表產業競爭力的大小,甲乙兩地具有相對密集的產品和要素的流動。在t0時期,C產業是甲地具有相對優勢的產業,是乙地相對劣勢的產業;而經過一段時間到t1時期,C產業變成甲地相對劣勢的產業,并成為乙地相對優勢的產業。由此我們可以判定,甲乙兩地發生了產業轉移,C產業的中心由甲地區轉移到乙地區。由于甲乙兩地具有相對密集的產品和要素的流動,即兩地區之間具有比較密切的經濟聯系,即使沒有觀察到兩地發生的直接投資,我們仍然可以判定C產業的中心從甲地區轉移到乙地區。把這個判斷條件進一步放寬,假設在t1時期,甲地區仍然保持著C產業的相對優勢,但是這種相對優勢弱化了,而乙地區C產業的區域競爭優勢卻不斷強化,我們依舊可以判定甲乙兩地發生了產業轉移。
既然我們可以通過區域產業競爭力的變化來判斷經濟聯系密切地區之間發生的產業轉移,那么只要找到衡量區域產業競爭優勢的方法,我們就可以分析泛長三角區域內產業轉移的狀況。陳建軍(2007)在分析長三角區域內上海和浙江產業轉移時,基于區位商構建了一個名為區域產業競爭力系數的模型。他認為一個地區對外輸出的某種產品越多,對外輸出的產量占該產業總產值的比重越高,該地區的此產業的區域產業競爭力越強,通過這個思想,他提出了區域產業競爭力系數模型。[5]但是這個模型假定的是在一個封閉的全國市場,而我們要測量的是泛長三角區域內的產業轉移,所以我們只要假定泛長三角三省一市這個封閉的市場,所有生產和銷售活動都只在這個市場里進行。我們同時假定:(1)泛長三角地區對所有產品的需求服從均勻分布,即各省市的人均消費水平和消費結構是一致的;(2)消費品的質量已體現在產品的價格中;(3)產出和需求相等。
用Qij表示j省市的i產業的產出,Lj表示j省市的人口,則泛長三角人均i產業的需求為市的i產業的實際人均產出為省市的i產業的人均輸出為:X=(Y-q);j省市的ijijii產業的總輸出為:Nij=Xij·Lj。那么,j省市的i產業的競爭力系數為整理可得,j省市的i產業的產業競爭力系數為:C=ij
它表明的是,j省市的i產業的輸出額占泛長三角地區i產業總產值的比重,通俗地講,就是j省市的i產業生產的產品對其他三個省市的市場的覆蓋程度。舉個例子,2005年上海的食品制造業的產業競爭力系數為23.06,則它表示的是2005年上海地區的食品制造業在其他三個省份的銷售額占整個泛長三角地區食品制造業的總產值的23.06%。
需要特別注意的是,為了對比泛長三角三省一市的產業競爭力,使結果更加顯著,我們假設了泛長三角是一個封閉的市場,并且產出等于需求,所以這里的系數都是相對值。而現實生活中,我們客觀存在的是一個全國市場甚至是國際市場,因此如果某地區某產業的競爭力系數是負值,只能說明該區域產業競爭力沒有達到泛長三角地區的一般水平,并不代表該地區這一行業在現實中也是負值,在全國市場和國際市場很有可能也是相對優勢行業,并具有輸出能力。舉個通俗的例子,我們為了分析男籃國家隊隊員的身高情況,把每個隊員的身高減去平均身高算作分數,某隊員得到的分數是負的,但這個負數是相對于全體隊友平均身高的差值,如果放到全體中國人身高里面,他很可能還是具備著很大的身高優勢的。
接下來我們測算泛長三角地區三省一市的制造業的產業競爭力系數,我們選擇1998到2012十五年的時間跨度,以便反映這些年來泛長三角地區制造業轉移的動態過程。在第二產業中,我們剔除了建筑業,采掘業,電力,供水,供熱等不易于區域轉移的產業,并根據行業分類的變化做了一些恰當的調整后,選取了農副食品加工業等27個主要產業;因為模型假設中,產出等于需求,所以我們可以用各個產業的當年的工業銷售產值來核算區域產業競爭力系數;人口數我們統一使用第六次人口普查的數據。文章篇幅所限,各個年份的產業競爭力系數不一一陳列,為了直觀地展示泛長三角區域內產業轉移的動態過程,筆者把15年來上海、江蘇、浙江、安徽的27個行業的產業競爭力系數根據工業產值加權,計算得到的加權平均值的時間序列圖如下:

圖2 泛長三角地區產業競爭力系數變化趨勢圖
從1998年到2012年,上海的產業競爭力系數呈現不斷下降的趨勢,從23的水平持續下降到7左右,特別是從2003到2009年之間一直保持較大的下降幅度;江蘇從1998到2003年處于一種平穩的狀態,沒有明顯的波動,保持著大于5小于7的水平,而從2004年開始了迅猛的發展態勢,除了2010年相較2009年有所下降,總體上看是勻速上升的趨勢,并于2008年開始超過上海,成為泛長三角地區的老大;浙江從1998年一直到2005年的產業競爭力不斷增強,2001年到2006年六年間甚至超過江蘇,但從2006年開始不斷下降,特別是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產業競爭力持續下滑,這種下降幅度呈現出和上海的下降幅度平行的特殊現象;安徽省一直處在泛長三角地區產業競爭力的一般水平之下,從1998年到2005年一直比較緩和,甚至在前期還有下降的趨勢,但是從06年開始了顯著上升的趨勢,特別是最近幾年,上升的幅度比較樂觀。
以上研究表明,過去15年中,泛長三角地區區域內產業轉移是存在的,而且表現為以上海為主的中心區域向外圍轉移制造業的一個持續的動態過程。根據上文的實證分析,結合實際狀況,我們推斷泛長三角地區區域內產業轉移的幾個趨勢特征:
第一,“核心”,“周邊”,“外圍”的多層次梯度的存在,將繼續為區域內產業轉移提供可能。長期以來,作為泛長三角地區的“增長極”,上海對周邊地區的“擴散效應”非常明顯,工業重心已經由上海轉移到江浙地區,而上海則通過創新實現產業升級。與此同時,根據本文測算的數據,上海仍在食品制造業,交通運輸工具設備制造業等5個支柱產業對泛長三角地區保持著比較優勢。正如2011年1月21日通過的上海市十二五規劃指出,新時期要落實“四個中心”國家戰略,為2020年基本建成國際經濟、金融、貿易、航運中心奠定堅實基礎;加快形成服務經濟為主產業結構的發展方針,構建以現代服務業為主、戰略性新興產業引領、先進制造業支撐的新型產業體系,努力打造“上海服務”和“上海智造”。[8]可見上海在向外轉移不再具有優勢的行業的同時,還要保持高產值的支柱產業和高新技術制造業的優勢地位,并進一步發展新興產業,保持與周邊地區的差距。與上海掌握的各種資源相比,目前江浙地區想要突破這種“雁行陣”,客觀上還是存在著一定的困難的。而同時江浙作為“周邊”地區擁有的產業結構水平的優勢,也是安徽等“外圍”地區無法比擬的。
第二,上海對江浙轉移的主體產業將由“第二產業”向“第三產業”轉變。根據本文測算的數據,上海產業競爭力系數的加權平均值由1998年的23.04持續下降到2012年的7.46,這個趨勢還在持續,而江蘇、浙江這個值也已經分別達到17.17和3.03,上節提到對于高產值的支柱產業和高新技術制造業方面上海將維持自身的優勢。所以,上海制造業對外產業轉移已經接近尾聲,對重點發展的行業還有可能出現回流現象,比如醫藥制造業,上海與江蘇的產業競爭力系數在1998年分別為20.54和0.2,而到2012年上海該產業的競爭力系數降為1.48,而江蘇升至18.75,產業轉移非常明顯。但是隨著生物技術的發展,上海對醫藥制造業越來越重視,并將該行業列為重點發展的行業。既然這樣,我們是不是可以說,泛長三角中心和周邊的產業轉移即將停滯了呢?根據梯度轉移理論,高梯度區域不斷地創新,將維持與周邊地區的梯度差,所以產業轉移也是持續進行的,只不過將由轉移制造業變成服務業。到2011年,上海的第三產業產值占GDP58%,已經成為主導產業,隨著各行業產品生命周期從創新階段發展到標準化生產階段,便會大規模向外轉移的現象。
第三,安徽等外圍地區或將承接來自江浙滬的大規模產業轉移。近年來,以浙江為代表的出口導向型經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一方面金融危機、歐債危機、人民幣升值導致出口訂單的減少,另一方面本地土地、勞動力等生產要素價格增加。這將迫使浙江等地區通過創新、研發進行產業升級,而勞動密集型產業必須盡快轉移到要素成本低廉的地區以維持生存。另一方面,近年來大力建設的高速鐵路、高速公路網為泛長三角的產品和要素的流動提供了強大的支持,基于區際聯系的密切程度,在安徽投資是長三角地區企業的首選。從圖2可以看出,自2006年開始,安徽省第二產業競爭力有逐步增長的趨勢。而且自2010年1月國務院正式批復實施“皖江城市帶承接產業轉移示范區規劃”,三年來,皖江示范區作為安徽發展“主引擎”和“增長極”的地位和作用進一步增強,2011年示范區八市(不含六安市金安區和舒城縣)實現地區生產總值達10128.6億元,比安徽全省高0.9個百分點,對安徽經濟增長貢獻率接近70%。本文研究數據和實際狀況都表明,安徽等外圍地區即將承接來自泛長三角中心地區的大量的產業轉移。
[1] Raymond Vernon.International Investment and International Trade in the Product Cycle.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1966,(5):190-207.
[2] Akamatus Kaname.A Historical Pattern of Economic Grow th in Developing Countries.The Developing Economies,Preliminary,NO.1,1962.
[3] 陳剛,劉珊珊.產業轉移理論研究:現狀與展望[J].當代財經,2006(10).
[4] 盧根鑫.國際產業轉移論[M].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5] 陳建軍.長江三角洲地區產業結構與空間結構的演變[J].浙江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7(3).
[6] 張可云.區域大戰與區域經濟關系[M].中國輕工出版社.2001:36.
[7] 戴宏偉.區域產業轉移研究——以“大北京”經濟圈為例[M].中國物價出版社.2003:37-42.
[8] 上海市政府.上海市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二個五年規劃綱要[EB/OL].http://www.shanghai.gov.cn/,201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