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讀奇書復聽歌，吾洗豪氣盡消磨

趙啟斌

禹之鼎是清代前期最著名的肖像畫家，是自明末曾鯨以來為數不多的肖像大師，他將文人畫的審美情感體驗、審美趣味與宮廷審美畫風很好地結合在一起，創造出了既雄厚俊健又古雅清麗的肖像畫風格?！秵淘脠D》就是禹之鼎具有行樂圖意味的肖像畫作品，充分表現出描繪對象喬元之的個性及其愛好。

《喬元之三好圖》為禹之鼎在康熙十五年（1676）為學者喬元之所作的人物肖像畫。起首繪二侍女抬一甕新酒而來，一人右手后揚，抬頭向前觀望，另一人回首而望，似乎為徐徐演奏的管弦聲吸引，駐足傾聽。中段為喬元之踞榻而坐，身前桌案上擺放著鐘鼎、觚皿、珊瑚以及酒盅，暗示主人精于鑒古、愛好賞石、喜飲酒，身后案幾上書卷堆積如山，榻上亦陳列書卷。喬元之坐臥榻上，左手持書卷，右手隨意放在膝蓋上，正微笑著傾聽管弦演奏，似乎為演奏的精妙音樂所吸引，露出愉快、沉醉、安然欣賞的神色。左邊三位妙齡女樂人正擊節、吹簫、鼓弦，各依音節，神情專注，似乎已經步入了演奏的高潮階段。

將書籍、酒壇、女樂引入畫面，來塑造肖像畫傳主喬元之的形象，寓意傳主喬元之有“書”、“酒”、“音律”三好，確實構思獨特，也從這一構圖充分展示出了主人公超然物外、不拘一格的性格，具有濃郁的學者書房生活情調。

《喬元之三好圖》將喬元之放置在他所喜歡的酒、女樂、書籍中進行描繪，顯然是一種特定的肖像畫創作方法。這一方法的運用在我國有著悠久的傳統，六朝時顧愷之在創作謝鯤（幼輿）像時就用過，置謝鯤于石巖之間，人問所以，他回答說：“一丘一壑自謂過之，此子宜置石壑中。”通過特定的環境置換，非常巧妙地表現出了謝鯤獨特的個性。將肖像畫傳主放置在特定的情境、氛圍中，以充分表達出像主的性格、特點、愛好、神情等，以后逐漸演變為一種固定的肖像畫創作方式而流傳下來。這種做法確實非常成功地塑造出了喬元之的性情、面貌、個性特色和個人喜好，雖然當時不少人認為這是少年人、喜歡女色者的風月場之為，不符合讀書人的操守和道德標準，有傷風化和像主喬元之的德性。但對于此件肖像畫作品，喬元之卻始終不為這些議論所動，對于自己的形象和追求非常滿意和自得，甚至到晚年還不時取出這件作品和朋友一起觀摩。根據題跋可知，當時不少人曾不止一次見到過這件作品，并應喬元之之邀進行觀覽和題跋，喬元之的同學、朋友查士標等人專門為之作題首、詩跋、鑒賞題記?！榜厚缓稳烁杪?，奇書名畫更移情。老夫福命從未薄，碌碌真慚負此生?！保钐脻白碜x奇書復聽歌，吾洗豪氣盡消磨。歡場漫道須季少，野老猶然喚奈何。”（查士標）觀看此畫后，均表達出對喬元之豪放不羈生活的由衷感佩之情，更有著對故國（明）已逝去歲月的回憶和體悟。此畫不僅是喬元之生活的真實寫照，更寄托了一份深情，里面有野老故舊們內心深沉的情感和回憶。

此件作品中對喬元之面部的勾染非常細膩工整，在酷似其人的基礎上又有所加工。對于喬元之年輕時調皮和喜歡熱鬧、飲酒作樂的神態進行刻畫，既有對瞬間會心一笑的抒寫，也有對其飽讀奇書、深諳社會形勢的沉郁不安的內心描繪，喬元之洗盡豪氣后，除了飽讀詩書、著意于酒樂，又能有何作為？其間顯然凝結著一股沉郁不平之氣，有著對喬元之磊落豪放胸懷的描摹。

此畫用筆嚴謹細致、凝練勁挺，衣紋、器物、書籍的勾線均富有裝飾性美感，設色艷麗清雅、不拘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