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之明的“口疾”

柯玉升

戶部尚書萬之明不光做事勤勉、為官清廉，還落下了個“鐵嘴尚書”的美名。自進入官場三十多年來，他深居簡出，從不接受別人的宴請，也絕不宴請別人，且從未破例，連當朝雍正皇帝也感嘆他的所作所為。

萬之明的“鐵嘴尚書”美名，雍正早有所聞，為探個究竟，他決定擇日突訪。

飯桌上，半邊魚頭、一碗清水蛋湯、幾根白菜。萬之明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肉放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什么樣的廚子能用這么簡單的食材做出比御膳還要好的味道來？”雍正來不及細想，只見萬之明又喝了一勺蛋湯，吃了一根白菜，一副極為享受的樣子。

在一旁實在忍不住的雍正皇帝，也夾了一根白菜放進嘴里，只覺得舌頭咸得發苦，似乎嘴里含了一大塊鹽。

見狀，萬之明不好意思地解釋：“只因臣患有口疾，舌不知味。同一樣菜，別人放小半勺鹽就覺得咸了，臣卻要放兩三勺鹽才能勉強嘗出一點咸味來。”

雍正有些失望：“朕以為你真的是鐵嘴一張，是個廉臣，今日才知道原來是口疾所致。你雖不是貪官，卻未必是廉臣！”

“醫好口疾后再看看，不相信這世上還真有不食‘人間煙火的硬漢子！”一不做，二不休，雍正決定再試試萬之明，便說：“萬愛卿的病就如朕身上的病！食無味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朕托人幫你找來當世名醫賽華佗，萬愛卿看如何？”

萬之明只好千恩萬謝地答應了。

賽華佗把了脈，看了看萬之明的舌苔后，便知了七八分病因：“大人這種口疾叫做淡癥，比較罕見，但用我的祖傳秘方保管治好。藥丸一天服用一粒，堅持服用半個月后，包大人痊愈。”

半個月后，雍正駕臨萬府，直奔萬之明單獨用餐的書房，并說：“今日愛卿吃什么，朕就吃什么。”

廚房把飯菜端了進來，擺在桌上，還是半邊魚頭、一碗清水蛋湯、幾根白菜、一盆米飯。雍正提起筷子，夾了一根白菜放進嘴里，居然又是咸得發苦。

雍正疑惑地問：“萬愛卿，你的口疾不是被賽華佗醫治好了嗎，怎么菜還是這么咸？難道愛卿服用后沒有療效？”

萬之明說：“是臣沒有服用。”

雍正說：“萬愛卿！你可知道，這個賽華佗乃是朕讓人找來專為你治病的呢！”

萬之明感激涕零：“臣謝皇上隆恩，可臣不愿治好！”

“這是為何？”雍正大惑不解。

萬之明說：“我不過是盡了一個臣子的本分，卻得皇恩、享厚祿。與那些辛苦終日卻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百姓比，老天待我何其仁厚？我患有口疾，食不知味，不過是上天提醒我要惜福克己，不可貪婪。如果連些許小疾都不能忍受，想把世上好處占盡，何以掌管天下錢糧稅賦之職？”

“看來愛卿是準備做一輩子鐵嘴尚書了！”雍正對萬之明的人品大為贊賞。因此，萬之明患口疾而不治的故事，在朝廷內外傳為佳話。

直到萬之明告老還鄉與老廚子惜別時，“口疾”之謎才得以水落石出。

兒子擔心老廚子走后，父親再也吃不到適合自己口味的飯菜，準備極力挽留，卻被萬之明攔住：“為父哪有什么口疾？咸了才知苦中味！為父做了三十多年的官，食了三十多年的咸菜，是在時刻警醒自己——不為利所累，從管住自己的嘴開始！現在平平安安地告老還鄉了，難道還不讓為父吃一口清淡的飯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