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誰的老師

易榮榮

只隔了兩三天，你們的眼神就變了。

你們似乎在觀察我。我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

教師節的前幾天，我收到了幾張賀卡，隨手把卡片往書堆里一放，然后就忘記了。眼見同事們有的抱著鮮花，有的手捧禮品盒，滿面春風地走進辦公室，心里竟然涌出一陣淡淡的酸意。

那天下午，你到辦公室借字典，無意中把卡片翻了出來。你翻過來倒過去地看，突然問：“老師，這是什么？”我抬頭看了一眼，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這是我們送你的禮物，你怎么連拆都沒拆？”你挑了挑眉毛，盯著我的臉，一副很受傷的表情。

“忘了，沒拆就沒拆唄！”我漫不經心地說，有點埋怨你打斷了我的備課思路。

“老師你好過分哦！學生送你的禮物，你連拆都不拆。你是不是嫌棄我們送的禮物太廉價？”

我一聽，嘿，這話來者不善，趕緊站起來，拍拍你的肩膀，把字典塞到你手里，讓你回教室。誰知你甩著兩條胳膊，帶著哭腔說：“那我送老師的所有卡片是不是都受到了一樣的待遇？或者干脆被扔到垃圾筒里了？”

我趕緊攔住了你的話，又把你送出了辦公室，并再三叮囑你保密，還跟你拉了勾。

但是，你們還是知道自己受到了輕視。

而我不能為自己開脫。

窗外一片葉子落下來，剛入秋，已經有了一絲涼意。

“聽說了吧？去年，快中考的時候……”

“是不是，一只好大的鳥飛到教室里，落到蔣老師的肩頭？”

“就是，他班里的一名學生不是因此成了市里的中考狀元嘛……”

當時，我和幾個八年級的老師閑聊。大家不無艷羨之意。

我喃喃自語道：“明年我們也都門窗大開，看能不能落個好兆頭在身上……”

“老師，您還是知識分子呢，怎么信這無稽之談？！”誰曾想，你站在身后，冷不防地插著嘴。

我不覺羞慚，大聲呵斥了你。你不走，面紅耳赤地爭辯道：“你天天教育我們，要憑實力說話，不靠僥幸，也不靠幻想，那你為什么相信從天而降的鳥會給人帶來不勞而獲的好運？嘖嘖！”

臨走，你語氣很重，威脅我說：“老師，當心我散布你們的這些奇談怪論！”

我急了，趕緊拉住你，保證下次謹言慎行，絕不妄言有失身份的話。你依然把眉頭蹙成小小山川，不依不饒。

自此，一看見窗外有鳥兒振翼，我便趕緊讓你們關門閉窗，擔心那不識趣的鳥兒飛進來。

我知道你的QQ號，你的母親甚至告訴我，她知道記密碼的紙條放在哪里。我嚇了一跳，叮囑她：“你沒有理由去窺視孩子的隱私。”

作文課后，你怯生生地叫住我：“老師，能先看一下我的……嗎？”

我把你的作文抽出來。

原來是一首詞。

江城子 哀中考

發下試卷正心涼，

一緊張，詞全忘。

似曾相識，何意卻不詳。

選擇填空兩茫茫，

看大題，淚千行。

步出考場見同窗，

都一樣，很受傷。

如此成績，無顏見爹娘。

只待明朝發榜日，結繩套，系房梁。

可是我給出的習作題目分明是：面對中考。雖然沒有特意要求文體，但是“詩歌除外”是常識。你是明知故犯。我看了看眼前的你：眼皮虛腫，眼圈發黑，明顯睡眠不足。雖然你一直很努力，但是功課卻沒有起色。我不由嘆了口氣。

你的臉色更加黯淡了。你想走，我叫住了你。我鄭重其事地在你的本子上寫道：有點夸張，但是很逼真。很遺憾把你們逼成了這樣！我罪莫大焉！我道歉。最后，我畫了一個哭臉。

你拿著紙，低著頭走了。

下午，我走進教室，發現教室很安靜，異常的安靜。

我看著你們端坐的身姿，男孩們，女孩們。明亮的額頭，霧蒙蒙的眼神里漫出像水一樣的笑意。

一種久違的感覺。

（作者系河南省信陽市浉河中學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