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碰我

閭丘露薇

接到一個自稱師弟的網友私信，讓我留意一條微博。原來是一群我的中學師弟，用這樣的方式，投訴一名中學老師經常用“檢查身體”的名義，對他們進行性侵犯。不過，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發微博的師弟，已為人父，也因為這樣，他決定把這件事情說出來，結果，引發了不少其他師兄師弟的回應。

正好我在做關于兒童性侵犯的專題，手頭有女孩子在學校被老師性侵犯的個案，事實上媒體也報道得很多，但是關于男孩子遭到性侵犯的，一是手頭沒有，二是媒體報道也不多。

我沒有轉發他們的微博，因為畢竟只是一面之詞，而且是網絡的身份，既然他們不愿意接受訪問，我無法確定真偽。不過這條微博在一天的時間內，就轉發了兩萬多次，第二天，我的母校發表了聲明，表示會進行調查和處理，很快，這位老師被解除了聘約。

事情很快就過去了，但是對我來說，覺得很是遺憾，因為這樣的事情，在生活中一定不是個案。

我希望這些師弟能夠接受訪問，因為我不認為這件事情作為一個個案來了結就到此為止了，我希望通過這件被公開的個案，提醒社會這樣一個事實：針對兒童的性侵犯是存在的，存在于社會，存在于學校，甚至家庭內，不單單對女孩，還有男孩。

一位來自甘肅的父親接受了我們的訪問，他的女兒，一個小學生，遭到了老師的性侵犯。她不是僅有的一個，到目前為止，愿意站出來指證的，有八個小學生。聽這位父親的講述，其實準確地說，都是轉述，因為他和他的妻子一直在外打工，女兒是由祖父照料，而這件事情，是由祖父打電話告訴他的。

事情被揭發，起源于這個女孩的表妹，她回家向母親哭訴，在母親追問之下，才知道女兒害怕，第二天，要輪到自己被老師欺負了。原來這樣的事情存在了差不多兩年，同學之間早就知道。

女孩的祖父得知之后，第一時間選擇了報警，事情才被揭露出來。

采訪專家，專家說，其實農村的孩子，成熟得更早，因為雖然性是不能觸及的話題，父母也不會教他們，但是他們很早就從大自然那里懂得了很多。只是，他們選擇不告訴父母，那是因為，他們心里知道，說出來，會遭到父母的責罵，在農村，這樣的事情，往往不是加害者遭到譴責，而是被視為是被害者存在行為問題，說得直白一點，自作自受。

但是這位祖父還有父親選擇報警，并且頑強地要告到底，即便遭到壓力，也要讓加害者受到法律制裁，專家說，這就是觀念的轉變。

我問孩子的母親，有沒有教過孩子，女孩子的身體是有隱私部位的，有很多地方是不能碰的，有沒有教過孩子，應該如何保護自己？母親坐在那里嘆氣，她說她真的很后悔，從來沒有說過這些，而現在，事發之后，她告訴女兒，不要和陌生人說話，放了學，早點回家。

其實不能怪這位母親，這個社會上的成年人，接受過正確的性教育的人又有多少？我算是第一批，從課堂上學習過性知識，那是八十年代中期，上海走出了中國的第一步，在一些中學試點開設生理衛生課，我還記得，一堂課，男女分開，現在回頭去想，除了知道了生理期，其他的都是空白。

坐在上海一所小學的課堂上，老師正在給我們示范，給一年級的小朋友上性教育課。老師講述胎兒生出來的過程，告訴孩子們，生命的珍貴還有喜悅。在四年級的課堂上，孩子們已經可以準確分辨，哪些行為是不當的，比如，不能觸碰女生或者男生那些隱私部位，不要輕信陌生人，如果大人和自己有不正確的身體接觸，一定要大聲地說“不”。

我問一個孩子，說“不”的時候會不會害怕？這個四年級的學生看了我一眼：“不會，這是常識呀。”在她眼中，這個阿姨顯然好無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