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獨立有多難？

張綱綱

4月25日，蘇格蘭天主教庭宣稱，一旦蘇格蘭獨立，其未來的國君不能只在倫敦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接受加冕禮，還必須在蘇格蘭的教堂舉行一次加冕儀式，方可成為蘇格蘭的君主。此語一出，輿論大嘩，蘇格蘭的獨立問題又一次被推到風口浪尖。按照英國首相卡梅倫與蘇格蘭首席部長薩蒙德就蘇格蘭獨立公投計劃簽署的協議，蘇格蘭地方政府已經宣布，將在2014年9月18日舉行全民公決，決定是否從英國獨立。

數世紀的歡喜冤家

英國其實是一個松散的聯邦，英格蘭、蘇格蘭和威爾士雖然在領土主權、軍事、外交上必須服從中央政府，但在教育、醫療衛生甚至一些地方稅收上，又相對獨立。比如歐洲杯足球賽，本是歐洲國與國之間的足球盛事，可作為“英倫三島”的英格蘭、蘇格蘭和威爾士卻都以獨立國家的身份參加角逐。

而在這英倫三島當中，蘇格蘭是第二大島，本土之外，還擁有周圍大大小小790個島嶼，領土總面積78387平方公里，約占英國總面積的1/3。蘇格蘭約500萬人口，不到英國總人口的9%。除了首府愛丁堡和格拉斯哥、阿伯丁這幾個大城市之外，其他地方的人口密度都遠遠低于英國的平均水平。

蘇格蘭地區的人類活動，比英格蘭和威爾士早很多。不過，古羅馬的軍隊卻是從南部的英格蘭和威爾士登陸，逐漸擴大到蘇格蘭的。蘇格蘭歷史上首個王朝，建于公元6世紀的蘇格蘭西部。之后經過數世紀的發展，蘇格蘭進入一個相對平穩、和平的黃金時期。然而，1286年亞歷山大三世的去世，打破了這種平靜的局面。由于亞歷山大三世只有一女，英格蘭的國王愛德華一世被請來，幫助從蘇格蘭的貴族中挑選接班人。愛德華挑選了為人懦弱的巴列爾為蘇格蘭的國王，扶持他當傀儡。

1294年，在蘇格蘭傳統貴族的支持下，巴列爾不但拒絕了愛德華要求他們攻擊法國軍隊的命令，反而和法國私下達成協定，互不侵犯，聯合對敵。愛德華龍顏大怒，不光囚禁了巴列爾，還派軍隊占領了蘇格蘭，開始直接統治蘇格蘭。而蘇格蘭人在國王布魯士的帶領下，逐步將被占領土奪了回來。1320年，在羅馬教廷支持下，蘇格蘭正式宣布獨立。

1502年，蘇格蘭國王詹姆士四世和當時的英格蘭國王亨利七世簽訂了永久和平條約，亨利七世的女兒還嫁給了詹姆士四世。1603年，當時的蘇格蘭國王詹姆士六世繼承了英格蘭和愛爾蘭的王位，一下子變成了蘇格蘭、英格蘭和愛爾蘭這3個王國的國王，詹姆士也從愛丁堡搬到了倫敦，這為100多年后蘇格蘭和英格蘭的聯合創造了條件。

一個意想不到的經濟事件，加速了蘇格蘭和英格蘭聯合的進程。1698年，蘇格蘭舉國上下為投資巴拿馬而瘋狂，泡沫越吹越大，家有余錢的幾乎都投在了上面。可想而知，最終這個泡沫的破滅，使得蘇格蘭舉國上下瀕臨破產。在經濟上遭受嚴重打擊、軍事上英格蘭虎視眈眈的情況下，蘇格蘭不得不積極謀求與英格蘭結盟。1706年，雙方的國會正式批準了結盟條約。第二年，蘇格蘭和英格蘭，這對數世紀的歡喜冤家，打打停停，停停打打，終于走到了一起！這種局面維持至今，已經300多年。

為何要獨立？

蘇格蘭在加入聯合王國之后，享受到了統一市場之便利。19世紀的格拉斯哥，是世界造船業和汽車業的中心，科學、文化、建筑得到極大繁榮。但在一戰之后，蘇格蘭內部謀求保持蘇格蘭獨立的地下運動，逐漸形成氣候，而其走向公開化、正規化的標志，是1934年蘇格蘭民族黨（SNP）的誕生。

蘇格蘭民族黨是在蘇格蘭國大黨和蘇格蘭黨合并的基礎上形成的。該黨鼓吹讓蘇格蘭脫離英國，卻因二戰的爆發而顯得“生不逢時”。沉寂了30多年后，該黨的命運終于發生轉機。1967年，在一直由工黨控制的漢密爾頓選區的中期選舉中，工黨意外輸給了蘇格蘭民族黨。后者也因此破天荒在英國國會中獲得一席之地，從而將“蘇獨”問題帶到英國輿論和公眾跟前。

自此之后，蘇格蘭民族黨就漸行漸猛。在1974年英國大選中，該黨幾乎獲得了蘇格蘭1/3的選票，并在英國國會中奪得11個席位。1999年，在英國中央政府的批準下，蘇格蘭成立了自己的議會，蘇格蘭民族黨成為蘇格蘭議會的第二大黨（僅次于工黨）。在2007年大選中，蘇格蘭民族黨以微弱優勢成為蘇格蘭議會的第一大黨，并得以組閣，其黨首薩爾蒙德（Alex Salmond）也成為蘇格蘭的第一任首相。2011年英國大選中，該黨更是取得壓倒性勝利，而薩爾蒙德也得以連任。

其實，自從蘇格蘭與英格蘭簽訂結盟條約之后，兩國的人民在一塊土地上繁衍生息，互通有無，團結在同一面旗幟之下，共同締造了昔日大英帝國的輝煌，和今日多元化英國的不朽。在這種民族充分融合的情況下，蘇格蘭民族黨何以在蘇格蘭人中間發展壯大的呢？

從經濟方面下手！實踐證明，蘇格蘭民族黨不愧是一個老牌的民族主義政黨，極其善于從老百姓所關心的切身利益中尋找突破口。20世紀70年代，一句“這是我們的石油”，矛頭直指英格蘭和英國其他地方掠奪蘇格蘭的石油資源；現在，蘇格蘭民族黨又到處宣傳蘇格蘭貢獻給中央政府的財政收入，比從中央政府所獲要多。以2011～2012年為例，蘇格蘭向中央政府貢獻了9.9%的財政收入，但是從中央政府所獲得的各項補貼和轉移支付只占9.3%，蘇格蘭吃虧了。

薩爾蒙德向蘇格蘭人許諾，蘇格蘭一旦獨立，經濟狀況肯定比現在好：豐富的北海石油資源，愛丁堡的金融業，以及蘇格蘭在可再生能源上的強大投入，所有這些將會保證獨立后的蘇格蘭比現在更繁榮，更富強。

事實真是這樣的嗎？拿石油資源來講，蘇格蘭水域的石油儲備正在枯竭，一些大石油公司在蘇格蘭水域的油井的出油量一直呈下降趨勢。再說愛丁堡的金融業。愛丁堡是歐洲的金融中心之一，能有現在的位置，這與英國統一的市場不無關系。最近的數據顯示，愛丁堡在歐洲金融市場的排名在下滑，一些金融機構干脆就搬到了倫敦。靠金融業立國，哪還靠得住？最后說可再生能源。薩爾蒙德希望可再生能源能夠取代石油，成為蘇格蘭新的增長點，但就目前來看，可再生能源的商業前景并不樂觀。薩爾蒙德所描繪的獨立的蘇格蘭的三大經濟支柱，實際上一個都靠不住！

困難重重

蘇格蘭民族黨的不斷壯大，說明民族主義在當前的蘇格蘭有相當的市場。但是，支持蘇格蘭民族黨，并不等于支持蘇格蘭獨立。實際上，英國最新民調顯示，近六成的蘇格蘭老百姓是不支持獨立的。當然，民調的結果不是很準確，再說現在離蘇格蘭民族黨所宣布的舉行公投的日子——2014年9月18日——還有一年多的時間，這中間還有太多的變數。

問題是，一旦在公投中蘇格蘭老百姓選擇了獨立該怎么辦？這里面有太多懸而未決的問題！

首當其沖的是蘇格蘭的地位問題。蘇格蘭獨立之后，是保持獨立國家的身份，還是選擇加入歐盟？蘇格蘭民族黨想當然地認為，蘇格蘭獨立之后，將會沿襲以前英國作為歐盟成員國的身份，自動變成歐盟國家。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如果蘇格蘭從英國中脫離出來，那么這就相當于退出歐盟。這是史無前例的，法律上、程序上怎么操作，沒有任何前車之鑒。之后，沒有了蘇格蘭的英國和獨立后的蘇格蘭如果想加入歐盟的話，必須再同歐盟談判。到時候會是什么樣子，誰也不知道。

再比如貨幣的問題，蘇格蘭不外乎三個選擇：加入歐元區，使用歐元；繼續使用英鎊；使用蘇格蘭自己的貨幣。薩爾蒙德不含糊，他請許多重量級專家論證，最后得出結論是，繼續使用英鎊是最好的選擇。但在這個問題上，蘇格蘭民族黨有點一廂情愿——英國財相奧斯本明確反對該方案。

還有，英國在蘇格蘭有大量的軍事設施，包括數個核潛艇基地等。蘇格蘭獨立之后，這些軍事設施怎么辦？

不管怎樣，蘇格蘭的獨立問題，現在已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能繼續往前走。倒是希望在明年9月18日的公投中，蘇格蘭人能夠審時度勢，對獨立說“不”，這樣不光上面的這些令人頭痛的問題迎刃而解，也會令蘇格蘭民族黨徹底死了這份心！

5月8日，蘇格蘭出身的英國前首相布朗高調亮相，宣布將率領一批工黨成員，與蘇格蘭民族黨針鋒相對，號召蘇格蘭人對“獨立”說不。如果布朗成功的話，這與其暗淡無光的首相生涯比起來，將會是他留給英國人民最大的政治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