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的調控管理日益重要

南方朔

我的第一個學術專業是植物生物化學，舉凡生物的代謝、天然物化學、食品化學、分子化學等多少都有些涉獵，細菌學和病毒學也不太陌生。

后來博士班沒有念完就去就業，我通過自讀，又有了第二個專業，那就是社會政治思想和制度。

我這兩個彼此完全無用的專業，在最近兩年里，突然有了交集，那就是在食品化學、食品文化，以及食品管理和調控這個領域。

近代科學相當進步，有一門學科經常都被人忽視了，那就是應用化學這個領域。厲害的化學家和化學技師，可以在試管里面搞出各種化合物，這些化合物用在溶液里，會使溶液變得很均勻，不會沉淀，化合物可以使肉類魚類容易保鮮；化合物加在食物里，可以使食物有咬勁；化合物很容易混合成人工香精、有特色的添加物。

這也就是說，近年來的食品學早已不是食品學，而成了食品化學。當食品已成了食品化學，對政府就成了最大的挑戰，它已必須有龐大的食品安全檢查機構、設備及人員。政府的人員必須情報靈通，知道食品業者在搞什么鬼，用什么化學物。只有政府情報靈通，才會知道要去檢查什么項目。否則業者使用某種有害的化學物，都用了10幾年，除非等到害人表面化，政府都還蒙在鼓里。

而最麻煩的，乃是中國人的社會，自古以來就一切馬馬虎虎，只要沒有立刻吃死人，大家就不太理會；而且中國人還有一種很壞的飲食文化，吃東西重視色香味，于是業者遂在色香味化學上拼命動腦筋。因此，中國人不管什么地方，每天的飲食都是吃了一堆化學物。最近一家面包店因為用了人工香精，在港臺都鬧成大新聞，但在上海仍門庭若市，電視上有個畫面，一個消費者對著鏡頭說：“反正人工香精每家商店都在用，吃了也沒什么關系。”這家面包店在港臺都不受歡迎了，只有在大陸還不受影響，現在已決定到大陸去全面發展。我們真的是只要不很快吃死人，就一切都可以馬馬虎虎嗎？

近年來，中國人社會的食品安全問題已趨嚴重。香港政府能力最好，問題最少，業者的紀律也最上軌道。臺灣與大陸則是一對寶兄寶弟。

近年來的臺灣，官方的管理調控已告失能，由于財政惡化，食品及醫病檢查的能力都告倒退。由于官方失能，對于不肖商人自然等于在鼓勵，因此從塑化劑風暴迄今，有毒添加物、工業原料冒充食品原料、過期原料、毒淀粉、人工香精等事件不斷發生。就以我自己的經驗為例，我已不敢吃買來的食物，我怕吃到的只是一堆化學物。臺灣的化學師不會亂加有巨毒的化學物，不太會吃死人，但像塑化劑，長期吃卻會害了小孩的健康。

而大陸自毒奶粉事件后，有巨毒吃死人的事件是少了，但其它的偽劣商品我則不敢說。凡事馬馬虎虎，只要不死人就不計較，商業紀律、政府的管理調控能力會好到哪里去，我可真不敢說。

人類現在已進入大眾消費時代。大眾消費時代，言之容易，但要維系卻難。大眾消費社會，政府必須有能，才可使人民有干凈的水可喝，有干凈的空氣可吸，有安全的飲食可吃，有免于細菌病毒的恐懼。這些問題的任何一項都很困難，因此現代理論雖然都在宣傳小政府，但事實是每個國家都在走向大政府，政府要主動積極地透過管理調控，才可能給人民提供一個安全的生活環境。

桑士坦（Cass R. Sunstein）教授是近年來我最佩服的學者之一，他是芝加哥大學及哈佛法理學教授，也是哈佛行為經濟學和公共政策中心主任，在2009至2012年間，他進了白宮，擔任“資訊及調控事務辦事處”主任。他最近出了一本《更精確簡要一些：政府的未來》，他說政府管理民生的安全，這是復雜艱難的事務，政府必須更有效率，更情報靈通，更有創意。他的話真是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