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誠

頒獎詞:作為國內知名的中共黨史研究者,楊奎松走的是一條實證研究的路線,揭示了被過于政治化的敘述方式所忽略的歷史的偶然性、多線性乃至戲劇性。同時,他的研究也有助于人們了解到,今天政治和社會所存在的許多問題都埋有過去歷史的復雜根脈。
今天的一切是怎么來的?我們能解決哪些問題,我們無法解決哪些問題,未來又會走向何方?對于關心中國社會和中國命運的人來說,這樣的問題時常縈繞心頭、無法避開。歷史學家楊奎松就是那個站在一旁、手握“顯微鏡”和“望遠鏡”,帶我們重返歷史現場,并試圖答疑解惑的冷靜的觀察者。
他首先是想解答自己心頭的疑問。出生于1953年的楊奎松與同齡人一樣,在其青少年時代,正逢中國政治風云變幻最劇烈的一個時期。10年“文革”更是近乎打破一切秩序、傳統和價值觀,讓人性中的弱點如被喚醒的餓獅般沖出牢籠。這一切,為何會發生?精神的苦悶與困惑,迫使那個時代很多知識人尋找答案。在楊奎松那里,就是訴諸對中共黨史的研究。
中共黨史是貫穿他研究生涯的一條主線,主題則聚焦于對當年那場革命的理解,包括《“中間地帶”的革命—從國際大背景看中共成功之道》、《毛澤東與莫斯科的恩恩怨怨》、《國民黨的“聯共”與“反共”》、 《西安事變新探—張學良與中共關系之研究》(4本著作經修訂后結集以《革命》為名出版)。
我們從小被輸灌了太多的“歷史”、不明就里的繁瑣的細節、不容置疑的結論,我們被“填鴨”,一遍又一遍機械地背誦。但無論是在楊奎松諸多大部頭著作中,還是在他的學術演講乃至日常交流中,你都能從中獲得那些令人耳目一新的東西,那種足以喚醒你沉睡已久的好奇的說法。
不僅如此,你會發現,歷史并非我們原來想象的那個樣子,它不僅僅由死板的“知識”和事件堆砌,還充滿著吊詭的故事和復雜的人性;它的發展也并非全由“歷史已經證明并將繼續證明……”這類邏輯以及所謂“歷史必然性”所填充,而是充滿著更多的偶然性、多線性乃至戲劇性。
與傳統的黨史學者偏愛宏大敘事、以論帶史、觀念先行、“眼睛向上”的風格不同,楊奎松走的是一條實證研究的路線,他看到的更多的是歷史的復雜性和歷史中的“人”。他告訴記者,他甚至把他所研究的中國共產黨也看作“人”的集合。是人就有其成長的過程,也難免幼稚過、犯過錯,也都無法逃脫其身處時代、環境和條件的局限,擺脫不了種種利益和欲望的牽制。所以,客觀地看待“人”,就要去“臉譜化”,既不美化也不丑化。
在他看來,傳統中共黨史研究(者)之所以容易受到輕視,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研究者往往會以自身或官方的強烈價值取向和政治目的左右史實的解讀。多年來,他一直身體力行并呼吁,讓中共黨史研究回歸“學術”和專業。
相對于中共黨史專家這樣的名頭,楊奎松其實更認可“歷史學者”這樣更為中性的稱謂。他說,無論是在大陸還是在海外,都可以看到一些政治傾向鮮明的所謂歷史研究文章。但歷史學家并不是簡單的道德評判家,他們首先要盡可能超越政治的、黨派的、國家的、族裔的以及階級的影響,把一個歷史人物、一個黨派、一個國家或民族發生這樣或那樣的事件,放到150年乃至更長的歷史“長時段”中來看待,厘清事情發生的真實經過和人與事之間存在的復雜邏輯聯系。
與一些歷史學者沉迷于自我的小天地和不食煙火的學術潔癖不同,楊奎松在做學問上保留著更多“經世致用”的色彩。他的研究選題雖關注的是過去的歷史,卻與現實往往存在著某些勾連。他也經常告訴學生,研究歷史,不能僅僅滿足于將事件的來龍去脈梳理清楚,還須作批判性反思。他說,如果沒有對現實的關懷,不了解今天政治和社會存在的許多問題都埋有過去歷史的復雜根脈,就無法在生活亂象中發現問題產生的原因,也無從使讀者有所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