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是成都？

蘇慶先

天下大亂，蜀先亂；天下大治，蜀后治。

這句源自明末清初《蜀警錄》中的文字，道出了四川戰略位置的得天獨厚。其進可攻退可守的地理位置，土地肥沃物產豐饒的資源優勢，放之于現代商業競爭，也使得四川擁有獨一無二的優越條件。

尤其是在西部大開發進一步深化、中國躍居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以及城鎮化戰略啟動的時代大背景下，成都——這一西部重鎮的“后治”，就像一塊巨大的磁石，吸引了全球資本的目光。

而這一新財富地標的光榮與夢想，伴隨著近日27架洲際公務機的蒞臨，而被隆重推升至新的高潮。

2013年6月6日，有著國際影響力的《財富》全球論壇，將自己的足跡首次踏上了從未涉足過的中國西部。

在《財富》雜志總編輯蘇安迪看來，成都作為中國西部最具活力和發展潛力的城市，已“成為21世紀全球經濟的最佳象征和絕好體現”。而幾乎任何一位光臨成都的外企大佬都會毫不吝嗇地向當地人豎起大拇指：“interesting and amazing”（有趣且了不起的）。

盡管老外們的“客氣”更多的是出于禮貌或寒暄，但近十幾年來西部地區尤其是成都的發展的確有目共睹：隨著東部經濟增速下滑以及經濟轉型的痛苦摸索，西部地區成為中國GDP增速最快的區域，其中成都的GDP增速保持在年均15%左右。從2008年到2013年，落戶成都的全球500強企業從130家劇增到238家，在IT、汽車、化工、物流、生物制藥等領域，全球最頂級的企業大部分在成都設立了區域總部、生產基地或研發中心。

此次論壇的主題——“中國的新未來”，也代表了全球商界精英對于未來中國經濟的判斷：在西部大開發政策推動下，中國西部尤其是成都，正成為中國經濟的新引擎。

不僅僅是熊貓

在論壇主會場——成都香格里拉酒店門口，一幅巨大招貼畫上，一只西裝革履、面帶紅暈的熊貓形象引發熱議。很多網友對它更像商人還是官員的討論此起彼伏。

不過，有著深厚人文底蘊和強烈消費欲望的成都，并不希望客人們對它的印象僅停留于憨態可掬的大熊貓。

在距香格里拉200米開外，有一個名叫“蘭桂坊成都”的時尚街區。這個來自香港的娛樂休閑品牌設計新潮，空間布局的科技感十足，展現了即使在北京或上海都會令人目瞪口呆的大膽創意。

這代表了西部成都的另一種形象：除了富有活力的經濟，它還是一個頗具國際視野、追求品質和創新精神的城市，而這樣的城市氣質無處不在。

據蘇安迪透露，此前之所以將成都列為論壇備選地，更多是因為成都的熱忱：成都市是唯一一個主動邀請財富全球論壇前往舉辦的城市。他說，在2011年1月初的考察中，這個曾經默默無聞的城市的進取精神打動了他。

在參觀了成都高新區和天府軟件園后，蘇安迪等人發現，這里不乏一流的國際化高層管理人員，管理理念也與國際接軌。更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天府軟件園的環境和配套設施并不輸給美國的硅谷，同樣勃發著旺盛的生命力與創造力。尤其在高新區，他們看到，成都雖然地處內陸，但創業氛圍非常濃厚，眾多的人才憑著自己的創意打拼著自己的事業。

而在成都市市長葛紅林看來，財富論壇最終花落成都，更多的是因為成都是真實的，且充滿發展活力。

他說，“第一，成都是一個很有特色、能夠代表中國西部未來發展潛力的城市。第二，《財富》雜志到成都來考察，他們看到了200多家世界500強企業在這里落戶，看到了抗震救災和災后重建的奇跡在這里發生。第三，成都是國務院批準的城鄉統籌綜合配套改革試驗區，他們可以看到成都在探索城鄉同繁榮、共同發展，縮小城鄉差距方面取得的發展成果。另外，他們還看到成都是如何在過去兩年中積極應對金融危機的。”

另外，葛紅林還認為：“他們其實很想看看中國的發展是不是越來越均衡化了，中國西部的發展是不是科學的、可持續的。當然，西部巨大的市場發展潛力也是吸引他們一個重要因素。僅僅一個四川省就有9000多萬人口，這是一個很大的市場，是值得深入開拓和挖掘的。而且這幾年整個中國西部呈現出良好的發展活力和勢頭，成都則是其中很有代表性的城市。所以與其是說《財富》全球論壇選擇了成都，還不如說是選擇了中國西部。”

葛紅林的解讀在某種程度上獲得了西方媒體的認同。《時代》周刊記者就在最近一篇報道中稱，她僅在前往成都的途中就被兩件事震驚了。一是占據機場零售商場的西方奢侈品牌數量如此之多，且正在重慶、成都等西部城市擴張；二是前往中國西部的外國人竟如此之少。她在文章最后呼吁：年輕的美國人，到中國西部去吧！

生活精神之外的活力

“成都的經濟活力讓我們驚喜！”蘇安迪說。

成都一直以“一個來了就不想走的城市”為榮。近些年來，越來越多的省外人和周邊市鎮人口涌入成都。一位當地人告訴我，他所居住的住宅小區里，外地人的比重已經占到了60%-70%。成都悠閑的生活環境、獨特的文化積淀和經濟的快速發展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外來人口，同時，這些外來移民也在推升著房地產和商業零售的爆炸性增長。

如今，行走在成都天府新區的任何一條街道，你都能在混雜著麻辣鮮香的空氣中，觸摸到融會了傳統與現代的都市氣息。

縱橫交錯的內環高架和二環路高架將雙流機場與成都的大街小巷聯通貫穿，各種品牌的中高端汽車早已取代昔日的奧拓，在高架路橋和現代化高樓大廈間往來穿行。而在成都老城區，綠樹掩映下的街道兩旁，形形色色的小飯館和茶樓依然是永恒的主角。

在聲名遠播的“寬窄巷子”，外國游客可以看到來自美國的星巴克。這家店面風格沿襲了寬窄巷子老街的古樸神韻，但在里面卻能喝到純正的美國咖啡。

英國標準人壽董事長杰瑞·格里斯通談到對成都的印象時說，“抵達成都當晚，我就溜出賓館，到外面走走。一個陌生的成都老人，很友善、很友好，看見我，主動遞給我一支煙——雖然我平時不抽煙，但我愉快地接了過來——點燃了就抽。你想想，他不會英文，我不會中文，我們無法交流，但我們倆站在那里，抽煙，就是抽煙，彼此都不知道對方是誰。很妙！”

安利全球董事長史提夫·溫安洛，則從成都的生活精神中看到了最美的風景。他說，“十余年前，成都就是個充滿活力的城市，現在依然充滿活力。我最近剛到成都的時候，看到河邊上燈火輝煌，很多人沿著河邊在散步，而且我注意到，這些散步的市民臉上都洋溢著笑容。這說明這里的人們是非常幸福、快樂的。”

“別跟錢過不去”，這是成都人的生活信條之一。對他們而言，努力工作和快樂花錢兩者并不矛盾。在成都街頭，身材修長的成都女孩一直都是靚麗風景，時髦裝扮的她們，身上的名牌往往都是正牌貨。

正如外國媒體所看到的，西方的奢侈品牌正以加速度進駐成都新開辟的購物中心。在有著“天府第一路”之稱的人民南路上，幾乎每隔幾條街區，你都會看到現代化寫字樓上展示的巨幅奢侈品廣告。

據統計，截至2012年年底，成都共引入各級各類國際品牌199個，占總數252個的79.0%，一、二、三級品牌銷售點達712個。LV、愛馬仕、普拉達、阿瑪尼這些高端品牌都在成都設有旗艦店。

北京大學副校長、經濟學教授海聞此前多次來過成都，在他看來，成都發展非常快，高樓大廈、夜景都非常漂亮。他表示，目前，中國大多數城市還談不上是國際化城市，但國際化本身是一種目標，通過這個過程高標準地建設城市。國際化城市的標準之一是，世界上優秀的企業、人才愿意來這里投資、學習、生活。從這個意義上講，成都建設國際化城市這一定位是非常準確的。

成都，請你慢慢來

最近，有好事的成都媒體將1999年的上海與2013年的成都進行了深度對比，最后得出的結論是：今日之成都與1999年的上海具備類似的城市規模和形態，但從經濟、工業、對外貿易、金融、居民收入、旅游等重要經濟數據的增長速度來看，成都今天的發展速度與發展空間，遠遠超越了當年的上海。

對于這種毫不謙虛的樂觀態度，并非所有人都是頭腦發熱的。

一位網友說得好：距1999年在上海的那次財富論壇，一晃14年了。但愿這次在成都的論壇，除了財富，也能談談別的。我總覺得，這十幾年來，中國的財富確實增加了很多，但是代價極其昂貴，甚至昂貴到讓人覺得換來的那些所謂財富，是否值得？

在過去十幾年里，中國GDP的高速增長，除了富裕了一部分人之外，帶來的副產品并不少，比如對資源的揮霍性利用以及由此引發的環境惡化。

由成都和重慶引領的新一輪西部大開發，會不會也將走上之前的老路？這是很多成都人的擔憂。

1996年，當四川社科院區域經濟研究所所長周江從北京來到成都時，如今繁忙擁堵的二環路還是綠油油的稻田。在他的記憶里，成都發展的提速始自2000年，即西部大開發戰略部署實施的第一年，“那時候城市面貌一天一個樣，原本悠閑安靜的城市氛圍，也慢慢變得喧囂熱鬧起來”。 他說，成都毫無疑問將是未來中國經濟的引擎，因為從如今東部沿海地區80%的城鎮化率來看，整個四川的城鎮化率僅為41.23%，即使與全國51%的城鎮化率相比，都還有比較可觀的發展空間。

不過，周江不無憂慮地指出，在目前西部承接東部產業轉移的背景下，他最最擔心的一點，是土壤和地下水的安全問題。“PM2.5相對還容易解決，但是土壤一旦被污染，要想恢復至少1000年以上，美國的辦法是更換土壤，我們怎么辦？”

他說，目前面積達48.5平方公里的天府新區，其目標是要再造一個產業成都，這對成都及整個西部地區而言，都將是一次革命性的機遇。發展經濟固然沒錯，但是工業革命對傳統文化和環境一定會帶來沖擊，因為兩者是不兼容的。

目前，已經出現了重化工企業向西部縱深擴展的趨勢。比如，西部電解鋁投建正逆勢加速，電解鋁產能在向西部轉移過程中一路走高。去年7月，德陽什邡市市民自發抗議污染項目開工的事件，就是一起典型的矛盾爆發。有匿名專家稱，目前，高污染項目進軍西部的勢頭并未被有效遏制，因此未來西部的環境污染問題，將是一個大概率事件。

周江說，西部地區雖然地廣人稀，卻是許多大江大河的源頭，是中國的水源地，一旦被污染，造成的后果將不堪設想。因此，對于西部承接產業轉移而言，“承接”兩字并不恰當，而應當是“對接”，即要有選擇性地引進外來投資，一定要設立門檻；對于對環境有重大影響的項目，一定要首先做“環評”。

對于成都目前的快速發展，此次參加財富論壇的“歐元之父”蒙代爾同樣保持了相對冷靜的態度。

他感慨地說，成都現在一些新的開發項目在其他國家是前所未見的，包括衛星城的建設、城際鐵路、現代化的高樓大廈、舊區改造項目等。“它們究竟將會發揮怎樣的作用？帶來怎樣的挑戰？”他提出，在進行一些規劃建設時，需要政府做出更加謹慎的決策，考慮到人們的實際需求，并鼓勵居民的參與。他向成都建議：“我們要慢慢來，不要著急，逐漸地達成我們的每一個目標。”

周江也建議，成都的建設和西部的開發，要堅持四個字，一是要科學，二是要適度。尤其是西部水電資源的開發，需要考慮到下一代，考慮到合理的生態流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