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和城市化

苗煒

我養了一只小貓，看著它一點點長大，就想起一個問題，為什么在中國文學中貓的形象并不多見，而在西方文學中經常會有作家寫貓呢？

我這里說的是“貓的形象”，在《愛麗絲漫游仙境》中就有一只露出神秘笑容的貓，愛倫·坡的小說《黑貓》把“黑貓”這一不祥之兆的形象固定了，還有多麗絲·萊辛，前幾年的諾貝爾文學獎的得主，寫過一本書講貓。有一本書叫《屋頂的貓大人》，Carl Van Vechten編輯，里面有馬克·吐溫的《迪克·貝克和他的貓》、巴爾扎克的《一只英國貓的苦惱》等。有高人指點我，說日本文學里也有許多貓，比如萩原朔太郎的《貓町》。

還有一位熟悉荷蘭的朋友介紹，荷蘭有本小說叫《貓女咪妮》，講的是荷蘭一個小鎮，有個叫狄博思的記者，生性靦腆，只寫貓的故事，眼看就要被炒魷魚。咪妮，原本是一只家貓，因為誤食了化工研究所的廢料變成了人，她貓性難改，喜歡蹭人，喜歡被撫摩，她通貓語，由此知道許多人看不見的東西。為了幫狄博思保住飯碗，咪妮聯合鎮上的貓成立了“貓通社”。每只貓偷聽、偷窺到消息，晚上在屋頂上開碰頭會，第一時間報告給咪妮，獎勵是一條魚。狄博思憑借貓，寫出了不少稿子。如果我養的這只貓能給我講故事，我也許能寫出更多的稿子吧。

在我家小貓的陪伴下，我看了好幾篇關于貓的小說，讓我最為觸動的是卡爾維諾的《頑固的貓的花園》，作者說，原來貓的城市和人的城市是一體的，人的馬路和廣場也是貓的馬路和廣場，還有草地、庭院、陽臺和噴泉，人和貓都生活在一個寬闊而多樣的空間里。后來，城市發生變化了，道路上有汽車，會把貓碾壓致死；原來是花園或空地或廢墟的土地，現在蓋上了大樓；過道上都是汽車，庭院也鋪上水泥。那由低矮的屋頂、屋頂平臺、水槽、陽臺、老虎窗、金屬棚組合而成的起伏高原，如今都有了無數的障礙物。在這樣的都市叢林中，有一處老宅子還沒有變化，宅子周圍是花園和荒地，那里聚集了很多貓。鄰居們都說，幸虧這宅子的女主人不肯拆遷，才給小貓留下了一塊棲息之地。然而，老宅子的女主人說，你們誤會了，我早就想搬家了，可是每到有拆遷人員到我家來的時候，這些流浪貓就圍著人家叫，咬，糾纏，有一次我就要在拆遷協議上簽字了，可貓把合同撕爛了，把墨水瓶打翻了，這些頑固的貓在斗爭，在捍衛自己的領地。

沒錯，自打養了貓，我也開始關注流浪貓救助的事情。在我家樓下，有一片小花園，平常能看見流浪貓，到了冬天，這些貓就躲在車庫里。我有一位朋友，住在一個別墅區，那里的流浪貓就更多一些，有一位女主人，每天都要給流浪貓做飯吃。人的居住環境稍微好一點兒，能有個小小的公共綠地，貓就有一小塊棲身之地。卡爾維諾的小說當然不是說，要給貓地方住，而不給人地方住。他的這組短篇小說，總題目叫《馬可瓦多》，主人公叫馬可瓦多，他碰到的問題就是城市化進程中的各種問題。其中一篇《河流最藍的地方》，講的是食品安全，小說中說：“最簡單的食品都受到詭計和摻假的威脅。沒有哪一天報紙不提到在市場上又有驚人的發現：奶酪是用塑料做的；牛油有蠟燭的成分；蔬果類含砷殺蟲劑的濃縮比例比所含的維他命還要高；為了把雞養肥而塞給它們的一些合成藥丸可能會讓只吃一只雞腿的人都變笨。所謂新鮮的魚是去年在冰島釣的，把魚眼睛化裝成昨天釣起的樣子。從某瓶牛奶中找到了一只老鼠，不知道當時它是還活著或者已經死了。油瓶里裝的不是由橄欖壓榨出來的金黃液體，而是經適當蒸餾手法處理過的老騾子的肥油。”

這段描述我們看著不陌生吧。好，前兩天我逛一個養貓的論壇，有網友曝料說，某品牌的貓糧，國產化之后質量嚴重下降，貓吃了出現種種不適癥狀，呼吁大家重視貓的食品安全問題。看看，人和貓面臨同樣的問題。我們還是生活在一個空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