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長江”的血粑鴨子

沈嘉祿

湘西鳳凰古城成了近些日子的新聞焦點，門票一賣，老百姓開罵。但門票一賣，營收就立竿見影，你罵你的，我收我的，這就是硬道理。五一小長假在即，許多人還是會選擇鳳凰作一日游，建議景區快點采購點鈔機，這事可不能耽誤啊！前年我去過一回，趕在當地政府沒醒來之前撈了一記外快。有網民說，人們對不公平現象的焦慮，是因為自己還處在不公平的不利位置，一旦搶占了不公平中的有利位置，就不會有激勵反應了。反思一下，我是否有點幸災樂禍呢？

但是，我很愿意將自己的觀感寫下來讓大家分享。且說那天陽光淡薄，秋高氣爽，我與三五知己跨過虹橋，泛舟沱江，瞻仰了沈從文、熊希齡的故居和黃永玉的奪翠樓，聽過了苗家情歌和“草蠱婆”放蠱及巫師趕尸的嚇人故事，接下來的節目就是放開肚子享用苗家美食了。

穿過清代建造的東城門樓，就是美食一條街。小飯店是相同的格局，街面永遠是濕濡濡的，沿街攤開各種野味、鮮魚和菜蔬，門口懸幾掛烏黑油亮的臘肉。走進去就是廚房，廚師在灶頭前掄勺顛鍋。穿過廚房是餐廳，一直走到窗前，挑一張桌子坐下，外面就是沱江了。吊腳樓有些年頭了，窗框都斜向一邊，沒有一扇窗的折角成九十度。偏偏風情就在這里，于是大碗倒酒，碰響后一口干了。

小街上有一酒家，店招上寫著“潘長江酒店”。是潘長江在此開店？還是他投了一點私房錢在這里生息？進去后才發現，原來老板長了一張與潘長江“活脫似像”的臉，額前也抿緊了一縷頭發，連聲音也有點沙啞，拷貝不走樣。一問才知道，老板姓楊，附近村里的農民，十多年前鳳凰開發旅游業，他就撂下鋤頭開起了小飯館。前幾年央視推出一檔模仿秀節目，他仗著自己與潘長江酷似，壯膽趕到京城。

“經過幾輪評選，剩下四個潘長江，四個趙本山，四個馮鞏，結果我演得最棒，得了第一名。節目播出后，我成了鳳凰的大名人。后來得到潘長江的許可，將飯店名也改了。平時我在飯店門口一戳，游客爭著跟我拍照，拍了照你還好意思走嗎？”楊老板說到興奮時還透露了一個秘密。“我身高一米五二，比老潘還高出兩厘米，他平時穿高哥鞋嘛。我是凈高，不造假。”

我建議“大卡”潘長江請“正卡”的潘長江來鳳凰做客，這樣可以賺足人氣。老板嘴一撇：“請過，哪能不請，他一直沒空，大明星嘛，架子老大的。”

這天我們在“大卡”潘長江的推薦下點了幾道湘西名菜：血粑鴨、蒸臘肉、酸湯煮豆腐。

血粑鴨的做法很特別，預先將浸泡過的糯米裝入盤子，宰一只鴨子，將血放在盤子里拌勻，少擱一點鹽。等鴨血凝固后上籠蒸熟，冷卻后切成一指厚的小塊，用茶油炸至外脆里軟，這就是關鍵配料。再將鴨塊、豬肉塊與花椒、蒜頭、茶油一起炒香，加醬油與水大火煮半小時，抓兩把紅綠辣椒片，再往湯汁里埋入血粑，稍收汁后連鍋帶小爐子一起上桌，大紅大綠，嘟嘟作響，熱氣騰騰，與冰啤酒一起吃，特別爽。什么叫貪婪，看看吃血粑鴨的人就明白了。

臘肉也是好東西，“潘長江”拿著一對豬耳朵向我透露苗家的私房秘密：每年開春前做臘肉最好，先用粗鹽將豬肉抹遍，直到肉皮上的鹽粒抖不下來，一塊塊碼在缸里壓緊。一禮拜后取出，掛在一間不透風的房子里，下面點燃鋸末，熏它十天半月，成了包公臉，再掛在屋檐窗下等通風處，吃時取下割一塊，放一年也不會壞。

這天我們吃的炒臘肉果然不同凡響，切開的肉片邊緣是深褐色，中心的美艷不輸阿一鮑魚的溏心，與野蔥頭、青蒜葉、紅辣椒一起炒，極香。

聽說鳳凰收了門票后，客棧與小吃店的生意一落千丈，店家怨聲載道。但愿“潘長江”的美名能夠給楊老板帶來一些游客，畢竟人家是著名小品演員，名氣比“熊鳳凰”和沈從文響亮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