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園會：用小清新撥千斤

邵樂韻 韓潔穎

如果把美國白宮和總統度假地“戴維營”比作人盡皆知的老牌經典，那么安納伯格山莊屬于偏居一隅的文藝小清新，尤其對中國人來說，它帶有幾分陌生和神秘。而自打白宮公布“習奧會”的形式和地點起，全球的目光就匯聚于此，這個力求把自己打造成“西部戴維營”的莊園也嘗到了一夜爆紅的滋味，甚至特辟中文網頁，主動向中國人揭開面紗。

安園實現“西部戴維營”夢

從加州洛杉磯出發，沿著10號洲際公路向東驅車約兩個小時，便可到達被荒漠包圍的蘭喬米拉奇小鎮。這里陽光普照，隨處可見草坪鮮花，也不乏沙漠的特色植物仙人掌，讓人不禁感慨生命力的頑強。有著“陽光之鄉”之稱的安納伯格莊園便坐落在這座小鎮中。

始建于1963年的安納伯格莊園，由美國已故出版巨擘、慈善家兼前美國駐英大使沃爾特·安納伯格和夫人利奧諾·安納伯格投資建造，占地面積約0.81平方公里，園內包含主建筑、賓客區、賓客別墅、一個9洞高爾夫球場、網球場和11個大小不等的人工湖。

透過莊園獨特的巨型落地玻璃窗，可看到遠處山容逶迤，近景樹影婆娑，安靜閑適的莊園環境與粉色圍墻外的城市喧囂形成強烈的對比。難怪《洛杉磯時報》在報道中不吝溢美之詞，稱其為坐落在加州沙漠中的“上都”（世外桃源）。

1962年，安納伯格夫婦的獨子羅杰服用安眠藥自殺。為了讓更多陽光照進自己的內心，夫婦倆決定在一個四季陽光沒有陰雨的地方建造一個避“寒”的家，這就是安納伯格莊園最初的由來。

但安納伯格夫婦的“野心”不止于打造一個心靈休憩的港灣。“他們從一開始就希望把莊園打造成‘西海岸的戴維營，為美國總統和世界各國領導人促進了解與合作構建平臺。”安納伯格基金會總裁杰弗里·考恩表示。

這座莊園也的確與美國的政治外交史有著緊密聯系，20世紀后期，諸多歷史的締造者們紛紛在此留下痕跡。

迄今為止，安納伯格莊園先后接待過7位美國總統、各式權貴和社會精英。艾森豪威爾喜歡在莊園內的球場打高爾夫，在人工湖里釣魚；尼克松將生日的歡樂和下臺后失落的回憶也留在了這里；里根夫婦在此度過了18個新年。伊麗莎白二世、撒切爾夫人等外國政界名流曾是這里的座上賓，更不消說各色商業巨子和影視紅星了。

1990年3月2日—3日，時任美國總統的老布什在這里款待了到訪的日本首相海部俊樹。當時兩國就貿易問題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為改善雙方一觸即發的緊張關系，老布什聽從國會和智囊團的建議，將會晤地點選在這里。

美方在棕櫚泉機場舉行了10分鐘的歡迎儀式，沒有發表任何講話，美日雙方就直接驅車前往附近的一座鄉村俱樂部舉行首輪會談。會談結束后，兩撥人馬移師安納伯格莊園。老布什為來賓舉行了豐盛的國宴，開了美國在首都以外地區舉辦國宴的先河。這次會晤大大提升了莊園的名氣，當地政府為此將其載入歷史景觀名錄。

而如今，正值朝鮮半島局勢和中美網絡安全問題的討論甚囂塵上，美方“亞洲再平衡”戰略再掀波瀾，南海問題和中日釣魚島爭端又頻頻添堵。在這個微妙時刻，奧巴馬選擇在這里接待中國伙伴似乎含義深刻。

此外，安納伯格莊園的主人其實也與中國有著千絲萬縷的微妙聯系。

安納伯格夫婦酷愛藝術，莊園里收集了大量珍稀藝術品，其中包括中國古瓷、景泰藍、唐墓石刻等中國藝術品。就在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訪美之前，當地已經在今年舉辦過一次中國文化的紀念活動，展出了安納伯格莊園收藏的中國景泰藍瓷器，大多為安納伯格夫婦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收藏的明清宮廷文物。

美國《沙漠太陽報》說，自從老布什總統1990年在“陽光之鄉”招待日本首相海部俊樹之后，這里20多年沒有見過那種“令全莊園都興奮不已”的場景了。

對于美國政治外交發展史的“見證者”安納伯格莊園而言，“（習近平主席）這次訪問標志著這個度假勝地重返世界舞臺。”

“‘陽光之鄉一直以來都是政客的聚集地，”安納伯格夫婦的女兒賈米·卡布勒表示，“現在它可以稱為真正意義上的‘西部戴維營了。”

各國都有莊園外交傳統

“莊園外交”在歐美有著悠久傳統，美國可以稱得上是“莊園外交”的狂熱粉絲。隨著白宮作為美國外事活動象征地的色彩越來越淡，越來越多的美國總統傾向于在度假莊園或自家農場招待親密的政治伙伴。

始建于1938年的戴維營是美國總統的避暑勝地，也是世界上鏡最頻繁的“莊園外交”的舞臺，距離白宮僅30分鐘的飛行距離。憑借著這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美國外交史上的許多“大手筆”都發生在這座莊園。

1959年9月25日至27日，蘇聯部長會議主席赫魯曉夫與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在戴維營進行了為期3天的非正式會談，表達了彼此遏制軍事對手的共同愿望，雖然兩人的會談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進展，但當時的兩個超級大國彼此伸出了橄欖枝，奠定了雙方關系緩和的基礎。

1978年，這里誕生了以色列與阿拉伯鄰國這對冤家宿敵之間的第一份和平協議：美國總統卡特撮合埃及總統薩達特與以色列總理貝京簽署了《戴維營協議》，中東和平為此迎來了第一縷曙光。戴維營也因此被世界贊譽為“和平圣地”。

如果說戴維營還帶著“半正式”的色彩，那么歷任美國總統的私人莊園就隨意很多了。喜歡標新立異的小布什總統尤其熱衷于這種“請客回家吃飯”的會晤形式，而他位于美國得克薩斯州中部的“家”——克勞福德農場就成為他的“第二個白宮”。

2002年10月，時任中國國家主席江澤民應美國總統小布什之邀，到克勞福農場進行首腦會晤。在農場期間，江澤民夫婦游覽農場美景、專享總統自家烹制的得克薩斯州燒烤，還與小布什單獨泛舟一小時進行“神秘”會談。

在克勞福德農場，幾乎一草一木都可以成為小布什“大秀”外交的法寶。在同澳大利亞前總理霍華德舉行新聞發布會時，他的愛犬在眾人面前搖頭擺尾地走過。

而作為首位光臨克勞福德農場的外國領導人，普京更是應邀和牛仔廚師一同下廚，和爵士樂隊一同表演。當然會晤的結果也令人鼓舞，美俄關系取得極大進展，雙方推心置腹解決了不少分歧。

雖然美國總統“財大業大”，但是莊園農場外交并非他們的專利。

1921年，英國政府就啟用了由菲勒姆勛爵贈送的契克斯閣，用來接待英國首相的“親密朋友”們。

2001年6月英國前首相布萊爾一家老小在契克斯莊園招待了有“私下交情”的小布什夫婦。布萊爾夫婦一邊同小布什夫婦聊天，一邊給當時14個月大的兒子喂奶。家宴期間，兩家人一道喝茶、吃魚和薯條，一邊聚在一起觀看足球訓練。兩位第一夫人從家庭瑣事聊到法律，從夫妻相處之道說到死刑的話題。小布什的妻子勞拉認為，如果處理得當，死刑可以震懾犯罪，挽救生命。不過律師出身的布萊爾夫人切麗則持不同觀點。

瑞典的哈普松德莊園自1953年起就是瑞典首相的度假屋。瑞典作為永久中立國，冷戰期間常常扮演溝通東西方的東道主角色，哈普松德自然也是“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1964年埃蘭德首相和素以豪飲著稱的赫魯曉夫在這里暢飲至通宵。

俄羅斯政治硬漢普京同樣不能免“俗”。他的索契別墅曾接待過多位外國政要，還舉行過多邊峰會。而更私密的“莊園外交”則會放在其離莫斯科不遠的新奧加廖沃別墅，普京會用家宴款待被邀請的貴賓，并一起參加戶外活動。不過受此殊榮的政客屈指可數，只有德國前總理施羅德、中國前國家領導人胡錦濤等被其視作關系特別密切的“老朋友”。

摘領帶 換便裝 挽袖子 聊真心

雖然在各種私人或國家莊園中進行的“摘領帶挽袖子的外交”越來越風靡，但對于奧巴馬來說，這場莊園會晤還是其任期內的“處子秀”；對于中美兩國元首而言，則已經十年沒有舉行過這種周邊環境寬松、不拘泥于外交禮節的會晤。

通常國家元首的“國事訪問”有其相應的外交禮遇，接待規格非常正式，一般有紅地毯、檢閱儀仗隊、鳴禮炮21響、舉行國宴等。而雙方的“會晤”則沒有這些“繁文縟節”的約束，領導人甚至可以不打領帶穿夾克衫，可以如拉家常般充分討論更實質性問題。

從“習奧會”的消息公布開始，兩國就刻意淡化此次會晤的正式色彩。

據美國官員透露，按照奧巴馬此前的時間安排，那幾天他正好要到美國西海岸旅行，而習近平在結束對于拉美的訪問后可以直接赴西海岸與奧巴馬見面——中國領導人“順訪”美國，美國總統則在西海岸“忙里偷閑”——從兩人的“一拍即合”中可以看到兩國領導人均有“見面細聊”的強烈愿望。

中國官方發布的消息中，把習近平訪美行程安排在前往特立尼達和多巴哥、哥斯達黎加和墨西哥之后，像是主席在訪問歸程中在加利福尼亞州的一次停留。

這次會面并不是兩位領導人的初次見面。就在去年習近平還曾以國家副主席的身份訪美，給美方官員留下了自信、開放且擅長打交道的好印象。因此，美方主動邀約中方再次訪美，體現了美方希望與習近平建立良好的工作關系，甚至是私人關系的迫切心情。

“莊園外交”的最大好處莫過于給大家提供一個人性化的寬松談話環境，領導人在這里更能像朋友一樣聊出真心話。

1984年末，戈爾巴喬夫即將掌權前與撒切爾在倫敦進行了一次會面。當天的午宴上，雙方的對話開誠布公而友好，“有時候我們的交談陷入緊張，幾乎要進行不下去。我就對瑪格麗特說，我無意將她拉入蘇聯的共產主義陣營啊，她被逗樂了，我趕緊補充說，尊重她的觀點，也希望她能尊重我們的立場。”戈爾巴喬夫后來回憶道。

午餐后，兩人在一個有著小火爐的房間里就美蘇核武競賽交換了看法。一開始，兩人都拿著公文稿，后來索性拋開文件，即興暢談。戈爾巴喬夫回憶說：“也許就是那次在首相鄉間別墅的談話催生了特殊的關系，不僅保持下來并且不斷發展，改變了我們兩國的關系，終結了長久的冰凍期。”

但是這種新型的會晤形式終究也只能是小眾，并不適用于所有的外交活動。

首先兩國關系必須到達成熟時才可以“得意忘形”（不拘泥于形式，而是重視內容）。中美從1972年關系走向正常化到現在的40多年間，分分合合，小吵小鬧不斷。去年習近平訪問美國時提出了中美應建立一種“新型大國關系”，可見中美關系的發展已經到了一個亟需突破的成熟階段。

其次這種非正式的會晤形式還依托雙方領導人間的互信感。德國國際政治問題學者胡博爾表示，莊園外交其實突出證明領導人互相將對方視為朋友，往往更有利于問題的解決，這也是“事在人為”在外交中的作用。

美國前總統小布什的政治好友可謂遍天下，除了和英國前首相布萊爾有著為世人津津樂道的友誼，他和俄羅斯總理普京的個人友誼也值得一書。布什邀請普京訪美，到其家庭農場做客，特意擺了一場“龍蝦筵”，就在那場宴會后，雙方承諾要把兩國各自擁有的核彈頭削減2/3；而普京也利用APCE會議，邀請布什到俄羅斯的西伯利亞釣魚，同樣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在美國實施“亞太再平衡”戰略，東海、南海主權爭端風波不斷的大背景下，兩國領導人的當務之急就是通過“莊園會”最大程度地遏制“信任赤字”不斷擴大。

當初，安納伯格莊園的屋頂按照女主人的意愿漆成了粉紅色，她希望屋頂的顏色能與照在附近群山上的陽光相得益彰。現在這座以粉紅屋頂為標志的“陽光之鄉”已成為美國著名的建筑與文化遺產和公共空間，中美兩國領導人“莊園會”的到來則為它帶來了更多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