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世暉
十年前的初秋,剛到市政府參加工作不久,我就被編入市府扶貧工作組,和二十多個同事一起被散落在關中西部的大山里,開始了為期一年的扶貧幫困工作。我負責包抓的村子叫栗子溝。那是個深藏在大山褶皺里遙遠的山村。先是乘車在關中西部那崇山峻嶺間不斷地拐彎和上山,到達偏僻狹小、燈火稀疏的縣城后,在招待所里休息了一晚,次日天剛蒙蒙亮的時候起來,又在碎石鋪就、長滿野草的鄉村公路上顛簸了近兩個小時,汽車才小心翼翼地停在一處平坦的麥場上。最后,就開始步行,舉目望去滿眼都是蒸騰著藍色霧嵐、延綿不絕的大山,踩在煙霧一樣繚繞的山徑上,就像在空中行走一般,叫人心驚膽顫。山路蜿蜒著拐上一處高大的山嶺,腳下才顯出栗子溝的模樣:群山環圍著一洼平地,五六十座土木結構的瓦房夾雜著一些茅屋,零星地散落在幾十畝大的草坪上,一條不寬的河水從村莊底下繞過,遠遠望去,像一條透明的帶子飄向遠方。村子里不時傳來雞鳴、犬吠、牛叫聲,此起彼伏,炊煙裊裊,四周綠樹掩映,倒也美景如畫……
我住在村東一個外號叫“瞇瞇眼”的農戶家中。這是一個土墻圍成的四合院子,居中是一座五開間的大瓦房,屋前地上長著幾株葡萄,兩株蘋果和三株李子。兩側各有兩間低矮的小廈房。后院是一排茅草搭成的臨時房子:兩間豬舍、兩間牛圈,和一間堆放柴草的棚子。“瞇瞇眼”一家五口就住在這兒:一個白發蒼蒼的老母親,夫妻倆,十九歲的閨女翠翠和她的弟弟栓栓。
“瞇瞇眼”大名叫楊春,五十出頭,身材矮小但很壯實,像許多山里人一樣,上身經常穿著一件灰色中山裝,衣袖挽得高高的,裸露出兩條粗壯的布滿青筋的胳膊,兩頰顴骨很高,喉骨凸起,下巴留幾縷稀疏的胡須,細細的脖子上挑著一顆碩大的腦袋,兩只眼睛經常瞇成一條縫,眺人時還不住地眨巴兩下,給人一種被蔑視和精明的感覺。女主人四十多歲,言語犀利,行動敏捷,方臉盤,丹鳳眼,渾身透出一股充沛的精力,她待人接物熱情大方,把一家大小事務安排得井井有條,屋里經常收拾得窗明幾凈,一塵不染,在栗子溝屬于“女人精”一類的人物。楊春的老母親,七十多歲,頭發雪白。為人十分熱誠,一直把我當孫輩看待,經常嘴里念叨著:“小小年紀,就離娘出來闖,真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可憐呀!”常常顫巍巍地走到我住的廈房里來,送我一掬核桃,一個蘋果,幾只栗子什么的。我挺喜愛這個樸實厚道的老人家,和翠翠一樣熱情地稱她“婆”。十五歲的栓栓,圓臉大眼睛,一頭黑漆漆的短發,這是一個機靈而又頑皮的小家伙,在鄉中學讀初一。他很貪玩,經常從家里偷一些好吃的東西,跑到我屋里來,直往我嘴里塞,叫我陪他玩。翠翠呢,在我眼里,她簡直是美麗和純樸的化身。一碰到她亮閃閃的目光,我的心不由得“咚咚”直跳。
那天,在鄉政府報到的時候,碰見栗子溝的村主任,他猶豫了一下,決定安排我去楊春家住宿,說他家房子寬敞,條件好,上級干部每回下來都住他們家。我一進村,穿過一片茂密的洋槐林,正不知咋樣才能到楊春家,恰好迎面遇到一個三十多歲的紅鼻子男人,就上前打聽。“喏,那不是楊家的翠翠?”那人往河灣一指,喊道,“翠翠,翠翠,有人找。”“哎——”一個清脆的女音遠遠地應了一聲。
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前面是一處寬闊的河灘,綠草如茵,野花漫漫,河水在這里聚集了一個不大的水潭,水面波光粼粼,清澈見底。叫翠翠的女子正好用瓢舀滿了一擔水,站起身來。她年輕婀娜的身姿就像河邊的垂柳一樣窈窕、姣好,上身穿一件月白印花的襯衫,下身穿一件藍色牛仔褲,身材顯得越發苗條秀頎,青春洋溢的臉上,映著一層淡淡的紅暈,紅艷艷的嘴唇露出一種原始野性的美,既漂亮又嫵媚。看見我們迎面走來,她微微有些詫異,抬起頭來,直愣愣盯著我看了起來,一臉驚異的神情,隨即慌張地埋下頭去,深深掩藏了那一臉的美麗。我說了來意,她“嗯”了一聲,和叫“山林哥”的紅鼻子男人打了一聲招呼,急急忙忙地挑著水走了,我一路小跑隨著她來到她家。
我平日的工作很輕松,就是農閑的時候,召集村干部、黨團員學習,幫村里的貧困戶制定脫貧計劃。平時閑暇的時候,就幫翠翠家干活。慢慢從他們一家人嘴里摸透了栗子溝的現狀:如今,外面的世界一派燈紅酒綠、歌舞升平,栗子溝由于偏僻,交通閉塞,至今還是一個字——窮。老少二百余口,清一色的楊姓村民,活守著祖宗留下來的二千多畝貧瘠山地,老牛拉慢車式地在土里刨食,辛辛苦苦一年到頭只落得肚兒圓,家家窮得叮當響。不知打啥年起,村里小伙娶媳婦要彩禮,先是五千,后漲到八千,再到一萬多,再后來,見風就漲,還興什么“三金”(金耳環、金戒指、金項鏈)、六身新衣裳,還要什么針工錢、離娘錢、下炕錢、門簾錢、封子錢、酒席錢,沒個四五萬元,甭想把媳婦弄回家。村里人面朝黃土背朝天,辛辛苦苦一年,也就收入兩三千元,還不夠一年的開支用度哩,哪來多余錢娶媳婦?村里的姑娘們,個個身價百倍,成了“金鳳凰”,嫌村里窮、條件差,紛紛飛到山外去了。村里流傳著這樣一句話:“生下兒子打地洞,養下女兒抱金磚。”為了娶妻生子傳宗接代,村里的精壯漢子都到外地打工掙錢去了,只剩下老弱病殘和婦孺留守在地里忙碌。楊春不知犯啥神經,別人撂下的土地他全包了下來,種了四十多畝莊稼。但因土地貧瘠,光照、雨水先天不足,一家人拼命苦熬一年,換來的還是糧食年年欠收,加之糧價又低,賣不了幾個錢,骨頭累得快散架的楊春夫婦經常仰天長嘆,怨天尤人,恨命運不公。其實,我從他們平時的言語當中知道,他們玩命地干活,就想趁栓栓幼小的時候,蓋五間一磚到頂的新瓦房,攢幾萬元娶兒媳的錢就心滿意足了。翠翠原在鎮上念高中,由于家里活路繁忙,人手不夠,就早早輟學回家幫持家務了。
白天他們一家都在承包田里忙碌著,只有傍晚時分,一家人才聚集在廚房里。初秋的夜晚,已有些寒氣逼人了,圍坐在熱乎乎的灶膛旁吃過晚飯,楊春夫婦就早早地拖著疲乏的雙腿歇息去了。婆婆坐在連鍋灶的土炕上,把小孫孫摟在懷里,輕輕吟唱著“麻野雀,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媳婦放到熱炕頭,老娘撂在山梁上……”的催眠曲,哄著孫孫睡覺。月光透過門縫和窗子瀉了進來,給黑漆漆的屋子帶來了點滴光明。順著門隙望出去,龐大的山巒黑魃魃的延綿不絕,遠處山腰或深谷里偶爾閃現出一絲燈火,河灣里傳來一片蛙鳴和犬吠聲,更增添了山村的靜謐和荒僻。翠翠靜靜地坐在灶口的小凳上,我在一旁默默地陪坐著,火光把她的面容掩映得十分生動和柔和,那兩道柳葉眉越發顯得青黛,眼睛像寒星一樣光彩奪目。她靜望著我仿佛等我說話,從心底感到我們的親近。每天晚上我們就這樣靜靜地坐在一起,遙望著高空寒光閃閃的星星,心中充滿了無限的遐思和幻想。有時候,調皮的栓栓吵鬧打攪,翠翠就顯得焦躁不安,不住地呵斥著弟弟。
漸漸地,我覺得我心和她好親近。我老想見她,幾回夢里都夢見她。一見到她,我就滿心歡喜,憂郁的心情也消失到九霄云外去了,荒僻的山村也仿佛親近了許多。有一回,她去了姑姑家三天,我便夜不能寐,食不甘味,惶惶不可終日,就像丟了什么一樣。翠翠是家里最忙碌的人。早上起來,下河挑三擔水后,就提上鐮刀,拿著繩子,在河灣里割兩捆牛草,又挎上柳條筐,打一筐豬草,回來后忙著生火做早飯。嘴里卻總是悠然地哼著一支哀婉凄然的民間小調——《小白菜》:
小白菜啊,地里黃啊;三兩歲啊,沒了娘啊。跟著爹爹,好好過啊。就怕爹爹,娶后娘啊……我問她:“為啥要唱這么悲傷的歌謠?”她明媚的眼里透露出一絲凄然的光芒,說:“我喜歡那種凄美的味道。”
等一家人從地里回來時,已經做好飯了。她麻利地給每一個人碗里盛上飯菜,自己總是最后一個吃。我在她家那段至今無法忘懷的日子,我深深體會到她對我殷殷的關懷,在家人面前也毫不掩飾對我的喜歡。她常做一些農村人逢年過節才吃的美食,邁著輕快的步伐,徑直送到我的臥室來,靜靜地看著我狼吞虎咽,那親昵的情景,就像在照顧她最親近的人,大方得體、毫無羞澀之感。有一次,我到臨村同事那里去,回來時午飯已過。剛一進村,就看見她站在村口高處張望,一看見我就縮進林子里不見了。等我到家時,她己備好了可口的飯菜。之后她才挎上柳條筐,拿了鐮刀,婀娜的身姿消失在村口的洋槐林里……有事沒事她總喜歡到我的屋子里來,翻看我平時愛看的書籍,一次她借了《靜靜的頓河》去看,還書的時候,說:“葛利高里咋是那樣的人啊,娜塔麗婭那么愛他,他卻喜歡別人。人世間的事總是那么不如意。”隨即,輕輕嘆了口氣。我倆很熟悉了。我問她第一次見面為啥要跑,她羞澀地一笑:“不告訴你。”便翩若驚鴻似的從屋子里逃了出去。
她平日打扮很樸素。我在她家那段時光,她一直穿著那身剛見面時穿的衣裳。那條藍色牛仔褲,已經洗得發白了。像她這樣靚麗的女孩子如果穿上漂亮時髦的服飾,一定比城里姑娘更加光彩照人,一定沒有城里姑娘那庸俗的脂粉氣,一定像山泉里純凈的水一樣透明、甘甜。然而,她卻是那么的樸素,那么純真,那么叫人愛憐,就像深山野谷里盛開的薔薇花,悄然在我心靈深處綻放。上大學的時候,我讀的中文系,常常沉浸在書籍中唯美的愛情里難以自拔。最使我感情洋溢的是俄國作家肖洛霍夫《靜靜的頓河》,葛利高里和娜塔麗婭的愛情描寫曾讓我激動不已,遇到翠翠,我相信是我夢里緣分的開始,像人常說的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年輕的心狂跳不已,渾身的血液,像猛然爆發的火山一樣沸騰、燃燒……我迫不及待地想把我對她的愛表白,便拿出一張信紙,蘸著我內心涌出的激情寫下白朗寧夫人的一首詩《我的棕櫚樹》:“我想你,我的相思圍抱住你,繞著你而抽芽,像蔓藤卷纏著樹木遍生碩大的葉瓣……可是我的棕櫚樹呀,你該明白我怎愿懷著我的思念而失去了更親更寶貴的你!我寧可你顯現你自己的存在,像一株堅強的棕櫚沙沙地搖撼枝干在你的陰影里呼吸著清新的空氣洋溢著深深的喜悅我再不想你我是那么地貼近你——我的棕櫚樹。”還蘸著紅墨水,畫了一幅兩顆心被丘比特神箭穿過的圖畫,一起偷偷塞給了翠翠。接下來,我就陷入了漫長的等待之中,真有點度日如年、魂不守舍的感覺。第三天,她早早地拿了鐮刀、繩子,約我在村口山腰的樹林里見面。這是一片不大的林子,長滿了白楊、刺槐、核桃樹。深秋季節,空氣清爽,整個林子被西風染得一片金黃,黃得璀璨,黃得耀眼,那黃中還點綴著些許紅色。那滿眼的黃葉隨風紛紛飄落著,枝頭殘葉點點,地面落英掩腳面。
在那顆高大魁偉的核桃樹底下,我展開有力的雙臂,第一次擁抱了她!我心慕已久的人啊!她也同樣熱烈地投入我溫暖的懷抱,就像一枚樹葉被揉進泥土里那樣,仿佛要嵌進我寬闊暖和的胸膛里面去。兩片嘴唇便迫不及待地迎接了另外的唇,像兩塊磁鐵一樣互相吸吮著。雙唇的相觸是多么奇妙啊!那一種被融化的感覺,是那樣灼熱,就像在寒夜里被凍僵的人初遇陽光照耀的感覺。她的雙唇不住地在抖動,一如蝶翼的扇動。我仿佛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急促起來,幾乎要把胸腔都要撐破了,一股熱血直往臉上涌。她仰臉看著我,我的臉也正向下俯看她的如花容顏。這張臉蕩漾著無限的嬌羞,還有激動的淚痕,為這張可愛的臉蛋增添了無盡的嬌媚。她緊緊抱著我,生怕我消失掉。她喃喃地告訴我,第一次見我,就像見到夢里的白馬王子一樣,從那一刻起,她就深深愛上了我!那么此刻我們兩顆心牢系在一起,緊緊地擁抱著,任是什么也無法將我們分開。
周圍靜謐極了,整個世界也仿佛在瞬間靜止了,只有幾只秋蟬的鳴叫聲在耳畔響起……平靜下來的時候,她告訴我家里已經托人給她找對象了,農村像她這么大的姑娘早就有婆家了。她希望我快些去找村主任,央求他到她家說媒。“你要有思想準備啊,這事恐怕沒有那么簡單。”她欲言又止地叮嚀著。“就是有天大的困難我也要娶你。”我說。當我按當地的風俗,把厚重的“五色禮”送到村主任家中說明來意的時候,村主任看著我,仿佛在看一個怪物。他說:“你莫非拿我們翠翠開涮,想玩玩?”我急了,對天發誓說我喜歡翠翠,絕沒有欺騙翠翠的意思,他這才信了。“叫我說媒不難,那你就去準備三萬元彩禮吧,我保證你娶上我們這兒最乖(漂亮)的姑娘。”“彩禮?三萬?”找對象要彩禮,我曾聽翠翠一家說過,沒想到這么快就輪到我頭上。那天,翠翠欲言又止原來是為了這個啊。“你以為空手兩掉就能娶上美嬌娘?”“去準備吧,我等著喝你的喜酒哩。”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幾個月過去了,我和翠翠約定,來年正月十五我送彩禮來求婚。春節放假回到市區家里。對父母說了我和翠翠的事。父親當時就火了:
“不行,你們的事情我不同意,我和你母親辛苦把你養大,供你上大學,就是叫你娶一個農村丫頭嗎?一個農村野丫頭適合我們家嗎?你還是趁早斷了這份念想。”母親更是一臉生氣的樣子,哪還會給我錢呀。只有姐姐暗地里支持我,姐姐的婚姻一直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后一直過得不愉快,她背著姐夫和父母,偷偷塞給我兩萬元,總算湊齊了三萬元禮金。這時已過了正月十六,單位內部會也開完了,我正要趕往西山栗子溝翠翠家,不料單位人教科通知我們幾個實習公務員參加轉正考評。為了和翠翠的愛情,我已經給父母添了堵,我怎能放棄轉正呢,西山里沒電話,寫信太慢了,想想公務員轉正考評也就三五天,沒想到等忙完這一切,已經過了“二月二”了。我急匆匆地回到西山栗子溝。在溝口碰到幾個穿著嶄新面目似曾相識的婦女,只有農村嫁女、娶親時,人們才煥然一新去跟事,幾個人看見我,都回過頭來,指點著,互相嘀咕著什么,然后都不約而同地放聲大笑。
這時,上下隱約傳來一陣嗩吶和鞭炮聲。看來,村里今天有喜事,缺少文化氣息的山村又可以熱鬧一番了。我興沖沖地加快腳步向山下奔去。
離翠翠家越近,嗩吶、鞭炮聲越響亮。更近了,我才聽出聲音原來就是從翠翠家傳出的。我心猛地一沉,仿佛感到了什么,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一聲吆喝傳來:“起轎了!”耳畔立即響起了刺耳的嗩吶聲和震人心肺的鞭炮聲。這時,一只小手拉了拉我的衣襟,我回過頭去,原來是栓栓。他生氣地說:“亮哥,你咋才來?”他告訴我:臘月根我回家以后,姐姐就像丟了魂似的。從正月初十,她就天天爬到山嶺上遠眺,盼著我歸來。正好縣城一個做房地產生意的老板不知啥時看上了她,便央人說媒并應允給五萬元彩禮。翠翠父母都挺樂意。翠翠堅決不同意,一心等著我十五回來。她母親說我靠不住,不要耽誤了好姻緣,逼著翠翠答應。翠翠硬是抗過了正月二十,才在母親以死相逼之下,應允了婚事。說罷,栓栓在我手里塞了一張紙條,說:“我姐昨晚給寫的,看看吧。”就消失在人群中了。我展開紙條,只見上面寫著幾行娟秀的字:“亮,我親愛的亮,這是我最后一次這樣稱呼你,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的。我也知道,老天爺是不會讓我們在一起的。我們的愛情就像五六月的青杏,又苦又澀,注定不會結出好果子來的。我會永遠記住你的。忘了我吧,你會找到你生命的那一半的。我們在一起時,你送給我唯一的信物——那條紅色的紗巾就不退還了,出嫁時,我會用它當蓋頭的。”
我發瘋似的爬上山頂,看著娶親車隊出發了,車速很慢。透過車窗,我看見翠翠頂著那條紅紗巾坐在第一輛車里,那條流淚的紅紗巾,隨著車隊飄逝在遠方……我腦子一片空白,眼淚順著臉頰不住地流了下來……
(責任編輯 李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