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我國開始實行改革開放政策,這給尚處于發(fā)展中的中國電視劇帶來了無限生機,改革題材電視劇也伴隨著社會改革應運而生。這一時期,由太原電視臺制作的電視連續(xù)劇《新星》(李新,1986)最具轟動效應,它第一次創(chuàng)造了國產(chǎn)電視劇也能萬人空巷的奇跡,并在全國掀起了一股“新星熱”。《新星》不僅體現(xiàn)出了鮮明的時代特征以及民族文化心理,同時,它還在不斷的編碼、書寫和傳播過程中成為了一個負載著現(xiàn)實社會普遍想象與普遍情緒的社會符號。
美國當代最具影響力的馬克思主義評論家弗·杰姆遜認為“在傳統(tǒng)的觀念中,任何一個故事總是和某種思想內(nèi)容相聯(lián)系的”。[1]因此,《新星》無不是基于當時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需要從而編織的一個英雄神話,而這個英雄神話與它所寄寓其中的電視作品就是一種政策的或者政治的建構。事實上,《新星》中所體現(xiàn)出來的意識形態(tài)是一種審美化的意識形態(tài),它試圖以一種激動人心的手法來完成意識形態(tài)的“詢喚”功能,這一“詢喚”過程是以隱喻思維來實現(xiàn)的。可以說,電視劇《新星》是以英雄神話為意識形態(tài)的載體,以隱喻思維為解決矛盾的政治哲學。
法國著名哲學家米歇爾·福柯認為,重要的是講述神話的年代,而不是神話所講述的年代。縱觀《新星》的敘事時空,即意蘊著對當時社會情境的反映與講述。
1.空間隱喻。在《新星》的第一集,剛到古陵縣城上任的縣委書記李向南在縣委辦公室主任康樂的陪同下,參觀了古陵縣城里的一座古塔,同時它也是一個歷史博物館。李向南的參觀順序是從第一層到第五層,分別是從史前時代、舊石器時代、新時期時代、青銅器時代、最后到達的是漢唐元明清時代。
這一順序是自下而上的線性進程,每高一層就代表著一種更先進的文明。在這種“空間”位置的轉移中,隱藏著一種進化論的意識。而這一進化觀念也支撐起了現(xiàn)實社會認為“改革”具有普世性,是人類歷史發(fā)展的潮流和必然趨勢,正如當時社會所號召的一樣,“必須通過改革開放,帶領人們追趕時代前進潮流”。
2.時間隱喻。在這一場景中,李向南參觀古塔的活動結束于中國的最后一個朝代——清朝,而后就一躍到了李向南所處的“當下”。當康樂感嘆道“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時,接受了革新觀念的李向南便理性地回應道“不至于”。而這是給李向南的“政治改革”一個神話式的起源:古陵的“曾經(jīng)”雖然燦爛,但古陵的“現(xiàn)代”將從李向南開始。
與同一時代的《喬廠長上任記》中的喬光樸不同,李向南占據(jù)了“改革的更高點”,這也充分暗示了社會改革是具有階段性。《新星》中的“改革”已經(jīng)變?yōu)檎巍⒔?jīng)濟、文化的全面革新,它最終的目的是構建一個“現(xiàn)代文明”。因此,劇中反復地出現(xiàn)著寓意著“延安塔”的古陵古塔、古陵縣的舊城墻等,這些意象都深刻地揭示了劇中的古陵縣乃至全中國都面臨著的這一場改革,是人類文明與愚昧落后進行斗爭的歷史延續(xù)。

圖1
英國哲學家卡萊爾認為,“無論多么不完善,我們看一位偉大人物的時候,絕對不會無所獲益。”[2]八十年代改革題材電視劇所編織的英雄神話有其產(chǎn)生的必然性以及存在的合理性,作為一種片面的意識形態(tài)構架的英雄神話是在精神層面上排除“日常生活”的歷史價值。利用格雷瑪斯動素模型來分析《新星》的敘事結構,更能清晰地看出這一種推進與阻礙的二元對立關系(圖1)。
1.正敘事。根據(jù)格雷馬斯動素模型理論,如果發(fā)出者與接受者是同一個象征正義與秩序的元社會,而這個元社會又是一個陷于困境之中的村莊、部落、城市或國家等;同時,敵手又是黑暗勢力。這一種模式即為經(jīng)典的主流敘事序列,主人公也必是匡扶正義,懲惡揚善的經(jīng)典英雄。在《新星》中,這個元社會即為深陷貧困,渴望通過改革而實現(xiàn)發(fā)展的中原古城——古陵縣,而能改變這一現(xiàn)狀的則是神話式的主人公李向南。因此,李向南的一切行為都勢必將以實現(xiàn)他的政治理想為原點,為改革提供一種可行性實驗。
2.負敘事。《新星》中,黑暗勢力是來自以顧榮為首的保守頑固勢力,他們不斷地在李向南的改革道路中設置障礙、制造問題,他們試圖阻礙改革的發(fā)展。可以看到故事中的古陵縣實際上就是當時中國的一個縮影,歷經(jīng)十年浩劫后的中國,百廢待興,國家和人民渴望一種自上而下的改革給中國帶來新面貌,然而改革中卻遭遇到了頑固守舊勢力的抵制,當《新星》中李向南的“改革”受到古陵百姓的擁戴時,這也暗示了在全中國所開展的社會改革是順應民心順應歷史發(fā)展的,同時它也必然會取得成功。
典型的改革題材劇,如《喬廠長上任記》、《禍起蕭墻》等,無不是基于某種意識形態(tài)的需要而編織起來的一個英雄神話,其中的主人公也因此以神的即非人的面目出現(xiàn)。
1.人物性格模式化。《新星》中,李向南的一切行為和思想感情同樣彰顯出一種單維性,是某種政治理念或意識形態(tài)的化身。因此,劇中的李向南生活的全部意義只在于“改革”二字。剛毅的性格,果斷的言行,用鐵腕肅清政治糾紛,這強有力的性格特征在李向南的感情生活中也表現(xiàn)得格外突出。顯然,這一切都是以其所能體現(xiàn)的政治效應為目的。雖然,劇中對李向南的感情生活只是輕描淡寫,但李向南與林虹、顧小莉之間微妙的感情糾葛,事實上已構成了一種三角關系。李向南與兩個女性之間的愛情糾葛固然有其動人心旌的一面,實際上這卻是他政治生活中的愛情解構。
2.人物情感抽象化。作為李向南的傾慕者,林虹雖然有才華有膽識,卻因為揭露古陵縣官員包庇文物走私的罪犯而受到打擊迫害,同時她還是李向南中學時期朦朧初戀的對象;而顧小莉是省委書記顧恒的女兒,也是李向南政治敵手顧榮的侄女,雖然無所不能卻有著自己的理想,活潑開朗的她也讓李向南覺得她“有時候很可愛”。她們一個是“剛正不阿”的化身,一個則代表“世俗政治”的觀念。因此,李向南對自己感情的選擇,已然和他的政治道路選擇密不可分了。
李向南的愛情選擇始終沒有在電視劇中出現(xiàn),當心灰意冷的顧小莉黯然離開,林虹也儼然成為了李向南改革之路上的良師益友時,李向南卻收到了省委書記顧恒的親筆信,支持肯定他所實施的一系列改革舉措,看似在感情上“失敗”了的李向南,在他更為熱衷的改革事業(yè)上卻終于勝利。在這場關于愛情與政治的“斗爭”中,政治是神話式主人公李向南的必然選擇,也是當時社會人心所向的選擇。
濃縮了八十年中國大刀闊斧改革的《新星》由于對“改革與政治”的過于關注,使得劇中所觸及的人、所表現(xiàn)的事不免顯得些許刻板,缺乏一種更具匠心的構思和系統(tǒng)化處理。但《新星》反映出來的因改革而引起的人們價值觀和生存狀態(tài)的變化,理應被當下改革題材電視劇的創(chuàng)作借鑒。
注釋
[1][美]弗·杰姆遜.后現(xiàn)代主義與文化理論[M].唐兵,譯.西安:山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87:178
[2][英]卡萊爾.英雄與英雄崇拜[M].何欣,譯.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2
[1][美]弗·杰姆遜.后現(xiàn)代主義與文化理論[M].唐兵,譯.西安:山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87.
[2][英]卡萊爾.英雄與英雄崇拜[M].何欣,譯.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
[3][英]戴維·E·庫珀.隱喻[M].郭貴春,安軍,譯.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7.